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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一个爸爸。”他转过身对着詹妮弗,“他那亲生父亲肯定是个头号混蛋!”

  “别这么说,肯。”

  “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关注的是将来。你这么孤零零地过日子,多不正常!”

  “我并不孤单,我有乔舒亚。”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他伸出手臂搂住了詹妮弗,轻轻地吻了吻她,“噢,上帝!真是见鬼,请你原谅,詹妮弗……”

  迈克尔·莫雷蒂给詹妮弗打了十多次电话,她一概不理。有一回,她在法庭里替人辩护时,曾看到他坐在后排座位上,但当她第二次再去看时,他已经悄然离去。

  35

  一天下午将近傍晚时分,詹妮弗正准备离开事务所,辛茜娅说:“一个叫克拉克·霍尔曼的先生打来了电话。”

  詹妮弗犹豫了一下,说:“接进来吧。”

  克拉克·霍尔曼是司法援助协会的律师。

  “对不起,打扰你了,詹妮弗,”他说,“我们有一个案子,谁也不肯接手,如果你能帮我们的忙的话,我将十分感激你。我知道你忙得不可开交,可是……”

  “被告是谁?”

  “杰克·斯更伦。”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两天来许多报纸的第一版都登载着。杰克·斯更伦因绑架一个四岁女孩索取赎金而被逮捕。警察局根据几位绑架目击者所提供的特征画成的像认出了他。

  “为什么要找我呢,克拉克?”

  “是斯更伦本人要找你。”

  詹妮弗看了看墙上的钟,她不可能按时回到乔舒亚身边了。

  “他在哪儿?”

  “在本市教养院。”

  詹妮弗很快打定了主意。“我马上就去跟他谈一谈。请你具体安排一下,好吗?”

  “行。多谢你了,一切拜托了。”

  詹妮弗给麦琪太太打了个电话:“我要迟一点回来。让乔舒亚先吃晚饭,叫他等我回来再睡。”

  十分钟后,詹妮弗就上路往市中心赶去。

  在詹妮弗眼里,绑架是犯罪行为中最可恶的,尤其是绑架可怜的孩童。然而,不管罪孽如何深重,人人都享有出庭受审的权利。正义本身没有贵贱之分,这便是法律的基础。

  詹妮弗向接待处的卫兵通报了姓名,被引进了律师会客室。

  “我给你叫斯更伦去,”卫兵说。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瘦小,年近四十的俊美男子被带了进来。金黄色的胡子,淡棕色的头发,外表和善,像是基督再世。

  “你来了,帕克小姐。谢谢你啦,”他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你的关心。”

  “坐吧。”

  他在詹妮弗的对面坐了下去。

  “你要见我?”

  “是的,不过,我想现在只有上帝能解救我了。我做了一桩大蠢事。”

  她厌恶地打量着他。他把拐骗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说成是“蠢事”。

  “我并不是为了赎金才绑架的。”

  “噢?那你绑架她图的是什么?”

  杰克·斯更伦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的妻子伊夫琳是分娩时过世的。我爱她胜过世界上的一切。要是人世间真有什么圣人的话,那便是她。伊夫琳体质纤弱,我们的医生劝她不要生育,可是她不听劝告。”他窘迫地望着地下,说,“喏,也许你难以理解,她说她非要一个孩子不可,因为孩子就好比是我的化身。”这一点詹妮弗何尝没有同感。

  杰克·斯更伦收住话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后来她怀了孕?”

  杰克·斯更伦点点头。“她们两个都死了。”他痛苦万状,艰难地往下讲:“有一阵子……我……我想……我不想独自活下去了。我一直揣摩着那孩子如果活着,会是什么模样?我一直想让已逝的岁月倒回去,倒回到伊夫琳未……”他停了下来,声音痛苦地哽咽住了。“于是我向《圣经》求助。我总算没有神经失常,《圣经》上说:‘看哪!我在你面前给你一扇敞开的门,是无人能关的。’几天前,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路旁玩耍,她的相貌长得跟伊夫琳一模一样。特别是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抬头望着我微微一笑,我……我知道这话讲出来都让人见笑……我感到就是伊夫琳在望着我笑,我肯定是脑子出了毛病。我暗自寻思,伊夫琳若能安然无恙地生下孩子,八成就是这模样,这就是我俩的孩子。”

  詹妮弗发现,他入神得连手指甲深嵌进另一只手的手心都不觉得疼痛。

  “我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还是把她带走了。”他的双目直视着詹妮弗的眼睛,“我绝对不会伤害伤那个孩子的。”

  詹妮弗聚精会神谛听他的每一句话,以分辨出他的话中有没有虚假成分。可她什么也没发觉,自己面前分明是个伤透了心的男人。

  “那么索取赎金的通知又做何解释?”詹妮弗问。

  “我没有送什么字条。人世间我最不在意的东西就是钱财了。我要的是小特米。”

  “但是有人给那孩子家里送去了索取赎金的通知。”

  “警察局一再说是我送的,可我没有干。”

  詹妮弗端坐着,想理出个头绪来。“报上登载有关绑架的报道是你被警察抓住之前还是以后?”

  “以前。记得当时我巴望他们不要继续报道这事。我想带着特米逃走,老担心被人截住。”

  “这么说来,什么人都可能在看了报纸之后设法索取赎金啦?”

  杰克·斯更伦不知所措地摆弄着两只手。“我也闹不清,反正我只知道自己现在但愿一死。”

  一眼就可看出,他悲痛欲绝,詹妮弗不由得深受感动。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从他的眼神来看,没有半句掺假——那么他就不该为他的愆尤去死。他应该受惩戒,但是不该被处以死刑。

  詹妮弗做出了决定。“我将设法帮你的忙。”

  他轻声说:“谢谢你。我对自己的前途已经不在乎了。”

  “可我在乎。”

  杰克·斯更伦说:“恐怕……恐怕我付不起请你担任律师的费用。”

  “这你不必操心。我希望你能谈谈自己。”

  “你要我谈什么呢?”

  “从头开始。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三十五年前我出生在北达科他州的一个农庄里。我想是可以把它称做农庄的,只是土地贫瘠,几乎什么庄稼也长不好。由于家境贫寒,我十五岁那年便离开了家。我爱我的母亲,但恨我的父亲。我知道,《圣经》上说过,对自己的父母说长道短是不对的。可是,我父亲的确心狠手辣。他常常用皮鞭抽打我。”

  詹妮弗察觉到,他讲着讲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我是说,他以揍我取乐。我稍有一点过失——在他看来是过失——他便用带有铜扣的皮带死命地抽我,然后叫我跪在地上,乞求上帝饶恕。长期以来我恨我的父亲,也恨上帝。”他停住了,记忆像潮水似地涌来,他竟无法继续往下讲。

  “所以你从家里跑了出来?”

  “是的。我搭便车到了芝加哥。我没有上过多少学,可在家时,我读了不少书。每一回父亲撞见我在看书,便又是一顿好揍。到了芝加哥,我在一家工厂找到了一个工作,后来就遇到了伊夫琳。一回,我的手在铣床上给轧破了,他们把我抬进了门诊部,在那儿我遇上了她,她是一个有经验的护士。”他冲着詹妮弗笑了。“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我的手过了两个星期才愈合,这段时间里我每天上她那儿去换药,以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我俩正合计要结婚,刚好公司的一家主顾退了一大批订货,我那个部门的人全被解雇了。伊夫琳对此并不在意,我们结了婚,由她来养活我。我们两人只为这一件事争执过。我自幼一直笃信该由男人养活女人。后来我为一家公司开卡车,收入颇为可观,可是我们经常不在一起,有时要分开整整一个星期,这使我们很不称心。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一切都心满意足。我们两人都很幸福,后来伊夫琳怀了孕。”

  一阵战栗掠过他的全身,双手微微颤抖着。

  “伊夫琳和我们刚出世的女儿都死了,”说着他潸然泪下。“不知道上帝干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上帝总有他的理由的,可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坐在那儿,由于悲痛,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双手紧紧握着放在胸前,面容异常悲戚。“‘我要教导你,指示你当行的路。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劝戒你。’《圣经》上是这么说的吧?”

  詹妮弗想:决不能让这个人去坐电椅!

  “我明天再来看你。”詹妮弗许了愿。

  保释金定为二十万美元。杰克·斯更伦拿不出这么多保释金,詹妮弗设法替他筹到了这笔款。于是斯更伦从教养院释放出来,詹妮弗把他安顿在西区的一家不大的汽车旅馆里,还给他一百美元暂时打发日子。

  “我日后会把这笔钱还给你的,”杰克·斯更伦说,“眼下我还不知道怎么个还法。我要着手找工作,不论什么工作都行,什么我都愿意干。”

  詹妮弗告辞时,他已经在招牌的广告栏上找开了。

  联邦公诉人厄尔·奥斯本是个身材结实的高个子。一张光洁平滑的圆脸,给人以和蔼可亲的假象。詹妮弗去找他的那天,罗伯特·迪·西尔瓦在他的办公室,这使詹妮弗吃了一惊。

  “我听说你要办这个案子,”迪·西尔瓦说,“不管案子多么肮脏,你都愿意搭手,是不是?”

  詹妮弗转身问奥斯本:“他上这儿来干什么?这是属于联邦办的案子。”

  奥斯本答道:“杰克·斯更伦是将那女孩连同她家的汽车一起拐走的。”

  “偷窃汽车,一宗大偷窃案。”迪·西尔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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