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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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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避开了她,说:“没什么。” 肯·贝利一连三天不露面。第三天当他来到詹妮弗办公室时,满脸胡子拉碴,两眼深凹,眼圈微微发红。 詹妮弗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 “我能帮你一点忙吗?” “不必。”他心中暗想:连上帝都帮不了我的忙,亲爱的,你就更不用说了。 他递给詹妮弗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纪念医院埃里克·林顿医生。 “谢谢你,肯。” “何足挂齿。你什么时间去?” “我想周末就去。” 他拙口笨舌地问:“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能对付。” “回来时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 他站了良久,迟疑不决地说:“作为局外人,我还得问一声,你真的要做人工流产吗?” “我主意已定。” 除此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在人世间最大的希望莫过于保全亚当的孩子。可是她明白,除非自己神经失常了,否则,她决不可能独自拉扯大一个孩子的。 她看了肯一眼,又一次说:“我主意已定。” 那医院是一座古朴而幽雅的两层楼砖房,坐落在夏洛特市的郊外。 挂号处坐着一位花白头发、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是这样,”詹妮弗说,“我是帕克太太,已跟林顿医生预约好了,来……来……”她说不出口来。 那老妇人通达人情地点了点头。“医生正等着你哪,帕克太太。我叫人来领你去。” 一个干练的年轻护士领着詹妮弗走到大厅另一头的检查室里,对她说:“我去通知林顿医生,告诉他你已到了。请你把衣服换下来好吗?衣架上有一件病员用的大褂。” 詹妮弗的心上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她脱下衣服,换上了病员用衣。她感到自己穿上去的似乎是件屠夫用的围裙。她就要下手扼杀自己腹内的小生命。她似乎已看到围裙上溅满了鲜血,溅满了她亲生骨肉的鲜血。詹妮弗感到自己在瑟瑟发抖。 忽听到一个人说:“来,别紧张。” 詹妮弗抬起头,只见前面站着一个壮实的秃顶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骨质框眼镜。 “我是林顿医生。”他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登记表。“你是帕克太太?” 詹妮弗点点头。 医生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说:“坐吧。”说完他走到水池前,用一只纸杯盛上水,“请喝水。”① ①美国的自来水经过严格消毒处理,可直接饮用。 詹妮弗喝了水。林顿医生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她,直到她止住了颤抖。 “这么说,你是来人工流产的啰?” “是的。” “你跟丈夫商量过了吗,帕克太太?” “是的。我们……我们一致同意的。” 他打量着她说:“你看起来身体挺好。” “我感觉……我感觉良好。” “难道是经济的原因?” “不是。”詹妮弗厉声说。他干吗要问她一大堆问题?“我们……我们就是不能要这个孩子。” 林顿医生拿出烟斗。“你不反对抽烟吧?” “你抽吧。” 林顿医生点上烟斗,说:“我这是个坏习惯。”他往椅背上一靠,嘴里喷出一口烟。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詹妮弗问。 她紧张到了极点,感到自己随时都可能尖叫起来似的。 林顿医生又慢吞吞地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想我们应该先聊一会儿。” 詹妮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说了声:“好吧。” “人工流产这种事,”林顿医生说,“一旦开始手术就无法反悔了。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等婴儿打落以后就迟了。” “我不准备改变主意。” 他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抽了口烟。“那很好。” 烟叶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这味儿使詹妮弗感到恶心。她多么希望他把烟斗拿走。“林顿医生……” 医生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说:“好吧,年轻的夫人,让我来给你检查一下。” 林顿医生已经检查完毕。“你把衣服穿好,帕克太太。如果你同意的话,你今晚可以住在这儿,我们明天一早给你做手术。” “不行。”詹妮弗厉声叫了起来,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请马上给我做吧。” 林顿医生再次端详着她,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 “在你前头我还有两个病人。我将派一个护士来给你做各项检查化验,然后把你送入病房等着。大约过四个小时后再给你做手术,好吗?” 詹妮弗轻轻地说了声:“好吧。” 詹妮弗躺在狭窄的医院病床上,闭上眼,等着林顿医生回来。墙上挂着一只老式时钟,房里回荡着时钟的滴答声。这滴答声慢慢地变成了细语声:小亚当,小亚当,小亚当,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詹妮弗无法把那胎儿的形象驱出脑际。此时此刻小生命还在她的腹中,活生生的,既舒适又暖和,蜷缩在子宫内。她寻思,胎儿是否会预先知道即将降临的厄运。她想知道当手术刀将它杀死时,胎儿是否会感到疼痛。她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她感到自己呼吸越来越艰难,全身出汗不止。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睁开双眼。 林顿医生正站在她旁边,脸上现出关切的神色。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帕克太太?” “没有,”詹妮弗轻轻地说,“我希望手术早点开始。” 林顿医生点点头。“我们马上动手。”他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只针筒,朝她走去。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地美罗和非那根,是镇静剂。几分钟后我们就去手术室。”他给詹妮弗打了一针。“我想你是第一次做人工流产吧?” “是的。” 医生向她介绍了人工流产的过程,希望她消除疑虑。 詹妮弗感到周身暖呼呼,软绵绵的。紧张的心理奇妙地消失了,房间的四壁开始旋转。她想问医生什么事,可又记不起来要问什么……是有关胎儿的事……不过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她已经开始了她非做不可的事。再过几分钟就完成了,她又可以重新生活了。 她发觉自己昏昏欲睡,进入了奇妙的梦境……。她感到有人走进房来,把她抬上带轮子的金属台。金属台冷冰冰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病员用衣直抵背部。金属台被人推着穿过走廊时,她数着头顶上的电灯。她被推进了一间洁白、一尘不染的手术室中。她想,我的孩子就要在这儿死去。别担心,小亚当。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弄痛的。她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林顿医生拍拍她的手臂,说:“别怕,一点都不痛。” 无痛苦地死去,詹妮弗想到,那倒挺不错。她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想让他受痛。 有人给她戴上面罩。只听那人说:“深呼吸。” 詹妮弗感到有人撩起了她的褂子,分开了她的双腿。 马上就要动手了。就在此刻,小亚当,小亚当,小亚当。 “请放松,”林顿医生说。 詹妮弗点了点头。“再见了,我的孩子。”她感到一件冷冰冰的金属器皿慢慢地在她两腿之间移动,慢慢地滑进她体内。这是死神的工具,它将要杀死亚当的孩子。 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尖叫:“住手!住手!住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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