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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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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货物装载完毕。飞机翘向空中的机首恢复到原位。沃本看着喷气机发动起引擎,开始沿跑道滑行。他心中暗自说,现在全取决于这个女人了。 一阵凶猛的风暴骤然袭来,巨大的骇涛击中了船只,它在缓缓地下沉。我就要淹死了,特蕾西想。我必须从这里逃脱出去。 她活动了一下双臂,碰到一样东西,一只救生筏的船帮,在水中颠簸、摇曳。她想尝试着站起身,结果头碰到一张桌子腿上。她清醒过来,记起了她所在的地方。她的头发和脸颊沾满了汗水,她感到眼花缭乱,身体在燃烧。她失去知觉有多久了?这仅仅是一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是否即将着陆?不,她想,我没什么事,我只是在做恶梦。我正躺在伦敦家中的床上,熟睡着,我要叫医生。她感到呼吸窒息。她挣扎着起身去抓电话机,但即刻又倒下来,身如铅重。飞机遇到了湍急的气流,特蕾西被抛到箱子的一角。她躺在那里,双目迷矇,枉然地想使自己的思维变得有条理。我还有多少时间?她在恶梦和痛苦的现实之间徘徊。钻石,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拿到钻石。但首先……首先,她必须割断绳索,钻出箱子。 她摸到工装裤中的刀子,用尽吃奶的劲将它举起。没有足够的空气,特蕾西想。我要呼吸空气,她移到帆布的边缘,摸索到缚在外层的一根绳子,将它割断。这一过程仿佛用了一个世纪。帆布开口大了一些,她又割断了另一根绳子,已有足够的缝隙可以钻出箱子,进入飞机的舱腹。箱子外的空气冰也似的凉,她浑身颤栗。她的身子不停地抖动,飞机的颠簸更加剧了她的恶心。我一定要顶住,特蕾想。她迫使自己集中思想。我在这里做什么?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钻石。 特蕾西的眼前一片混沌,一切物体都失去了焦点。我恐怕是不行了,她想。 机身倏然一沉,特蕾西被掼倒在地,锋利的金属轨道擦破了她的双手。飞机再度颠簸数次,她便只好匍匐在地。机身穿过气流后,她用力站起身。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她脑袋中的嗡嗡声交织在一处。钻石,我一定要找到钻石。 他蹒跚在集装箱中,眯起眼辨别红色的标志。谢天谢地!在那儿,第三只箱子。她伫立在原地,思索下一步该怎样做。集中思想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倘若我能躺下来,睡上几分钟,就会好的。我所需要的是片刻的睡眠。但,没有时间了,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在阿姆斯特丹降落。特蕾西举起刀,向箱子的绳索割去。“用准劲儿,只消一刀就行。”他们曾告诉她。 她的手已丧失握打的力量。我不能失败,特蕾西想。她再度颤栗起来,颤栗得如此厉害,手中的刀竟哐啷一声落地。我不行了。他们一定会抓住我,把我投入监狱。 她犹豫不决,紧紧抓住绳索,痴狂地渴望再度爬回箱子里去,睡上一觉,安全的躲藏起来,一直等到一切都结束。这样做并不费力。然而,她又蠕动起来,慢慢地,以便不至引起阵阵头痛,她的手又摸索到刀柄,将它拾起,又向绳索砍去。 终于,绳子断了。特蕾西拉下帆布,眼光射向那阴暗暗的箱子内部。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取出了手电筒。正在这时,她蓦地感到耳压发生了变化。 飞机骤然飞入低空,即将着陆。 特蕾西想,我必须加快。然而她的身体却拒绝做出反应。她站在那儿,头昏目眩。移动,她头脑中的一个声音在说。 她手中的灯光扫向箱子的内部,里面堆满了包裹、纸包和小盒子。在一个箱子的上端,摆着两个系红丝带的蓝色小盒。一共两个!本来以为只有——她眨了眨眼,两个盒子又合二为一。一切物体仿佛都罩上了一层光环。 她伸出手将盒子拿下来,又从衣袋中取出了复制的珠宝盒。她把两个盒子放在手中时,突然一阵恶心向她袭来,令她全身抖动。她用力眯起双眼。紧紧盯住盒子。她想把假盒子放回到小箱子的上端,但蓦地,她意识到她已分不清两个盒子的真假。她盯住两个相同的盒子,左手的是真的,还是右手的是真的? 飞机开始急剧下降,马上就要着陆,她必须做出抉择。她把一个盒子放回到原处,祈祷那是假的,然后从箱子中移出身体。她从衣袋中摸出一条完好的绳子。我还要把绳子捆好。阵阵头鸣使她无法思维,她回忆起来:割断绳子后,把它放到你的口袋里,然后换上新绳子。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值得引起他们怀疑的痕迹。 那时,坐在游艇的甲板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这些话说起来是那样的轻松,此刻去做却是如此的不可能,她已经精疲力竭。守卫将发现割断的绳索取,货物将受到搜查,她将被逮捕。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喊,不!不!不! 特蕾西使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用完好的绳子捆绑箱子。她感到脚下一颠,飞机已经着陆,紧接着又是一颠,飞机突然向后滑动,惯性使她向后退去,一头跌到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747此刻加快速度沿跑道向航空终点站驶去。特蕾西惨然地卷缩在地板上,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她那白晰的面庞。引擎声响的消失使她恢复知觉。飞机停下了。她用一支胳膊支起身子,缓慢而吃力地跪起来。她努力站起身,感到天地在旋转,急忙倚住箱子以免倒下。新绳子已经捆好,她把珠宝盒拥在怀里,绕过货物回到她藏身的箱子。她用身体挤开帆布,再度将帆布放下,此时以已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全身。我成功了。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什么呢?把你藏身箱子的绳子用胶带粘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找胶带,噢,不见了。她心头一惊,呼吸变得短促而慌乱起来。她仿佛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和脚步声。于是强使自己屏住呼吸,悉心静听。噢,声音再度传来,有人在笑。机舱的大门随时都可能被拉开,走进人来卸货。他们将会发现割断的绳索,查看箱子的内部,从而发现她。她必须想出一个连接绳子的办法。她双膝跪下,忽然觉着膝头碰到了那卷硬硬的胶带,原来它在飞机颠簸时从她衣袋中滑落出来。她即刻掀起帆布,摸索到两根切断的绳头。她抓住它们,笨拙地用胶带将绳头粘在一起。 她什么也看不见,脸上流淌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拉下围在颈项上的围巾,擦去汗水。终于,她接上了两根绳头,然后又把帆布放下,一切都完成了,剩下的只有等待。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比前一阵儿更加烫手。 我一定要逃避开太阳,特蕾西想,热带的太阳是很危险的。 她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度假,杰弗为她带来了一些钻石,然而他却潜入海面消失了。她跳下水救他,他却从她手中滑脱出去。海水漫过她的头顶,她感到窒息,即将溺死。 她听到卸货工人走进机舱的脚步声。 “救命!”她狂呼,“救救我啊!” 但她的喊叫微乎其微,没人听得到。 巨大的集装箱被一个个卸下机舱。 特蕾西藏身的箱子被运上一辆卡车时,她已昏迷过去。杰弗送给她的那条围巾掉落在货机机舱的地板上。 有人掀起了帆布,一道雪亮的光线直射进箱内,惊醒了特蕾西,她慢慢睁开了眼。卡车已停在仓库。 杰弗站在她面前,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干得好!”他说,“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她望着他,眼神茫然。他从她身旁拿起珠宝盒,说:“里斯本见。”然后转身离去。突然,他又掉转头,俯身凝视她,“你的气色很不好,特蕾西。你怎么了?”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杰弗,我——” 但他却走了。 对后来发生的事,特蕾西只依稀记得一点。在仓库的后面,有人曾替她换下衣服,一个女人对她说:“你病了,小姐,想让我为你去叫医生吗?” “不必叫医生。”特蕾西喃喃说。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以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万一发生意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飞机场,她一定要去机场。“出租车,”他嗫喏说,“出租车。” 她身旁的女人迟疑片刻,然后耸耸肩。“好吧,我去叫车,你等着。” 她倏然漂浮在空中,愈飘愈高,几乎挨近了太阳。 “你叫的车来了。”一个男人说。 她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她,她只想阖目睡去。 司机说:“你要去哪儿,小姐?”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 她病得太厉害,无法乘飞机。他们将阻止她,然后去叫医生。人们将盘问她。她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个时辰,然后自然就会好的。 司机的声音变急躁起来。“去哪里?请说话。”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她将那所房子的地址递给司机。 警察盘问她钻石的下落,她闭口不答。于是,他们雷霆大作,把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旋开空调,直到屋子里热得象火烤一般。当热度实在不能忍受时,他们又急剧降温,直到墙壁上挂出冰柱为止。 特蕾西从寒冷中挣扎出来,睁开了双眼。她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停地颤抖。她身下铺着一条毛毯,但她却无力钻到毯子里面去。她的衣服已全部浸透,面颊和脖颈湿漉漉的。 我将死在这里,这是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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