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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哦,”她们说,“你在大厅里跟乔治解释事情的时候,我们常常靠着栏杆听着的。”

  ……

  “爸爸最新出版的书中,有一本是《王子与贫儿》,毫无疑问是他写过的书中最好的一本。有些人希望他能保持他原来的风格,有的先生写信给他,‘我非常喜欢《哈克贝里·芬》,我很高兴地看到,你现在回到了你原来的风格。’这叫我烦恼,而且很烦恼,因为叫我不安的是(苏茜为这个字而不安,又拿不准。她在上面加了个u,但重新考虑以后又删掉了)了解爸爸的人这么少,我说的是真正地了解他。他们认为马克·吐温是个对什么事情都开玩笑的幽默家。‘长了一头蓬松的红棕色头发,该由理发师赶紧理一理了。还长了罗马式的鼻子,一撮短须,一张悲哀忧愁的脸,眼梢布满了皱纹’,如此等等。人们对爸爸的描绘就是这样。我曾要爸爸写一本书,展示他那富于同情心的天性,而《王子与贫儿》在某些方面来说正是这样一本书。书里充满了可爱的想法,还有那语言多好啊!真是十全十美。据我看,书中最动人的场面之一,是写贫儿骑在马背上,他的一些贵族在‘登基朝拜的行列’里簇拥着他,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妈妈,以及其后种种美妙的下文!写到了她怎样冲到他身边去,但见他伸出手,手掌朝外,国王的一个部下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去。下面又写,她从他那里被推开去的时候,他说了那些可耻的话:‘我不认识你这个女人啊。’这时,这小贫儿想起了刚才说过的话,良心上多么难受啊。又写了他的权势怎样变得毫不足道,他的威风怎样化为灰烬。这是多么了不起,多么美丽而动人的小小场面,爸爸描写的多么好啊。我从没有见到有人能像爸爸那样有多方面的感受。《王子与贫儿》充满了动人的地方,不过又总是处处透露出一丝幽默。还写了加冕典礼——就在小国王再一次找回了皇冠以后,那动人的加冕典礼上,爸爸又写到了玉玺,写到了贫儿所说的话,他是用玉玺来‘打核桃吃的’。哦,写得多好玩,写得多有趣!爸爸写的东西,没有一行不是有点儿幽默,我看以后也会永远是这样。

  ……

  孩子们总是帮着妈妈编辑我的手稿。她总是坐在田庄的走廊上,手里捏着笔,一边高声朗诵。这时,孩子们就会警惕地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她们相信,只要她读到特别满意的一段,她总要划掉,这个想法是有根据的。她们的怀疑很有根据。凡是她们认为满意的段落,往往含有某种力量,这就非得加以修改或者删改不可;而在她们妈妈的手里,也总是如此办理的。我自己为了好玩,也为了从孩子们的抗议中得到点乐趣,我常常滥用我的编辑的天真无邪的信任。我往往故意掺进一些措词粗俗的字眼,以博得孩子们的一笑,然后眼看那支无情之笔施展其生杀予夺的故伎。我老是跟孩子们一起请求宽大为怀,提出了一项又一项的理由,并且装得是非常认真才这么说的。她们就上了当,她妈妈也上了当。这是三对一,极不公平。不过这是很有趣的事,这样逗引取乐我是无法拒绝的。我们时常得到胜利,皆大欢喜。然后我自己偷偷地把那一段删掉。这就达到了目的。它使我们三个人得到很大的乐趣。其实,由我来把这一段从书中剔除,那不过是我原来就准备这么做的。

  ……

  “克拉拉和我相信,关于鞭打那一段,是爸爸跟祖母开了玩笑。这是指在《汤姆·索耶历险记》中写的那一段:‘“把鞭子给我。”鞭子在空中挥舞,情况很紧急……,“啊,姨妈,看看你背后!”老太太掉转身来,一把抓住裙子,才没有出危险。那小子马上溜走了,翻过那高高的木栅栏,无影无踪了。’”

  ……

  苏茜和克拉拉在这一点上是讲得对的。

  苏茜还说:

  “我们知道爸爸老是逃学。爸爸随时准备装死,以便不必去上学,他准备得多好啊!”

  这些揭露是彻底的,又是公正的。要是我在别人眼里也像在苏茜眼里那样容易地被识破,那么,在我一生中,有很多事都白费了力气。

  ……

  “祖母没有法子叫爸爸上学,便叫他到印刷所去学那个行当。他去了,慢慢受到了一些教育,使得他能和那些年轻时勤学的人一样干得出色。”

  ……

  值得注意的是,苏茜在夸奖我的时候并没有言过其实,而总是保持一种公平的、传记式的冷静。另一点值得注意的,也是她作为传记家值得称道的,是她把称颂和批评分配得公正而匀称。

  【第四十二章】

  回头讲讲奥里昂吧。有一天,还在六十年代,我当时在旧金山。我从坎普先生那里得到一个秘密消息。他是个胆大的人,能在投机事业中发大财,又在后来的六个月中把这些财产都丢光。坎普要我买进一些黑尔和诺克罗斯公司的股票。我买了五十股,每股三百块钱。我是凭保证金买进的,一下拿出了百分之二十。我的钱花光了。我写信给奥里昂,让出一半给他,并要他把这一半钱寄来。我等啊等的。他来信说这件事他是要办的。股票涨得很起劲,越涨越高,涨到一千块钱一股。又爬到了两千块钱,再爬到了三千块钱,然后又涨了一倍。钱没有来,可是我没有发愁。慢慢地股票市场转了,开始往下跌。然后我急忙写信。奥里昂回答说他早已把钱寄出了——说他是寄到西方旅馆的。我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那里没有。长话短说,股票往下跌,跌到我当初付的数目以下。然后吃光了保证金,等到最后抛出时,我已经弄得头破血流了。

  等我搞清楚奥里昂这笔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要是别人,谁都会想到寄个支票来,可他却寄来了金子。旅馆的办事员把它放进了保险箱,便再也想不到它了。金子一直躺在保险箱里睡大觉,可是害得我好苦。换一个人,一定会想到告诉我一声说,钱不是用信寄的,而是用邮包寄的。可是奥里昂想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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