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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不过您当真,当真是个疯子!”拉斯柯尔尼科夫高声叫喊起来,与其说他很生气,倒不如说他十分惊讶。“您怎么竟敢这样说呢!”

  “我就知道您会大喊大叫的;不过,第一,虽说我并不富有,可是这一万卢布在我这儿却没有什么用处,也就是说,我完全,完全不需要这笔钱。如果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不接受,我大概会以更愚蠢的方式把它挥霍掉。这是一。第二,我完全问心无愧;我提出这个建议,没有任何个人打算。信不信由您,不过以后您和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都会知道的。问题在于,我的确给极为尊敬的令妹带来了一些麻烦和不愉快的事;所以,我真心诚意地感到懊悔,由衷地希望,——不是赎罪,也不是为那些不愉快的事赔偿损失,而只不过是想做点儿对她有益的事,而我这样做的理由就是:我实在没有只干坏事的特权。如果我的建议中哪怕有百万分之一的私心杂念,那我就不会提出只送给她一万卢布了,而只不过五个星期以前,我曾经提出过,要送给她更多的钱。此外,我也许很快、很快就要和一位少女结婚了,所以,关于我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抱有什么企图的一切怀疑,也就应该不复存在了。最后我还要说一句:如果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嫁给卢任先生,同样也是拿钱,只不过拿的是另一个人的钱罢了……您别生气,罗季昂·罗曼诺维奇,请您心平气和地、冷静地考虑考虑。”

  说这番话的时候,斯维德里盖洛夫本人非常冷静,而且心平气和。

  “请您别说了”,拉斯柯尔尼科夫说。“无论如何,您这样说是十分无礼,不可原谅的。”

  “根本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人对人就只能做坏事,因为拘泥于某些习以为常的形式,反倒没有权利去做一了点儿好事了。这是荒谬的。譬如说,如果我死了,立下遗嘱,把这笔钱赠送给令妹,难道她也要拒绝吗?”

  “很可能。”

  “嗯,这不可能。不过,不,实在不要嘛,也就算了。不过在必要的时候,一万卢布到底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无论如何请把我的话转告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

  “不,我不转告。”

  “这样的话,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我就不得不设法自己去见她,那么也就不得不打搅她了。”

  “如果我转告她,您就不设法亲自见她了吗?”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我倒很希望和她见一次面。”

  “还是别存这样的希望吧。”

  “很遗憾。不过您不了解我。也许我们会更接近些的。”

  “您认为我们会更接近些吗?”

  “为什么不会呢?”斯维德里盖洛夫微微一笑,说,站起身来,拿起帽子,“要知道,我倒不是那么很想来打搅您,到这儿来的时候,甚至也没抱多大希望,不过,不久前,早上的时候,您的脸色让我十分吃惊……”

  “不久前,早上的时候,您在哪儿见过我?”拉斯柯尔尼科夫不安地问。

  “偶然看到的……我总觉得,您有什么对我有用的地方……请别担心,我不会让人觉得腻烦的;我跟赌棍们在一起,也曾和睦相处,斯维尔别依公爵,我的一个远亲,是个大官,我也没让他觉得讨厌过,我还曾经在普里鲁科娃夫人的纪念册上题词,谈论拉斐尔的圣母像①,和玛尔法·彼特罗芙娜在一起过了七年,从来没离开过她,从前我常在干草广场上维亚泽姆斯基的房子②里过夜,说不定还会和别尔格一道乘汽球飞上天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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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拉斐尔的杰作《西斯庭圣母像》。拉斐尔(一四八三——一五二〇),意大利著名画家,文艺复兴三杰之一。

  ②彼得堡一家著名的客店。内设饭店、酒馆、赌窟……。

  “好了,很好。请问,您不久就要去旅游吗?”

  “什么旅游?”

  “就是这个‘旅行’啊……您自己说过的嘛。”

  “去旅行?啊,对了!……真的,我是跟您说过关于旅行的事……嗯,这是个含义很广的问题……如果您能知道,您问的是什么就好了!”他补上一句,突然短促地高声大笑起来。

  “说不定我不去旅行,而要结婚;有人正在给我说亲。”

  “在这儿吗?”

  “是的。”

  “您是什么时候找到一位未婚妻的?”

  “不过我很想和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见一次面。我郑重其事地请求您。好,再见……啊,对了!看我把什么给忘了!罗季昂·罗曼诺维奇,请您转告令妹,玛尔法·彼特罗芙娜的遗嘱上提到,送给她三千卢布。我完全肯定,千真万确。玛尔法·彼特罗芙娜是在死前一个星期这样安排的,当时我也在场。再过两三个星期,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就可以得到这笔钱了。”

  “您说的是实话?”

  “实话。请转告。好吧,您的仆人。要知道,我就住在离您这儿不太远的地方。”

  斯维德里盖洛夫出去的时候,在门口正好碰到了拉祖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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