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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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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默默不语。在一阵突然爆发的狂笑之后,拉斯柯尔尼科夫又突然陷入沉思,变得忧郁起来。他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头。似乎他把扎苗托夫完全忘了。沉默持续了相当久。 “您怎么不喝茶呢?茶要凉了,”扎苗托夫说。 “啊?什么?茶?……好吧……”拉斯柯尔尼科夫从杯子里喝了一口茶,把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突然看了看扎苗托夫,好像想起了一切,仿佛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时那种嘲讽的神情。他在继续喝茶。 “如今发生了不少这种欺诈案件,”扎苗托夫说。“不久前我在《莫斯科新闻》上看到一条消息,莫斯科捕获了一伙制造伪币的罪犯。是一个集团。他们伪造债券。” “哦,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还在一个月以前就看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平静地回答。“这么说,照您看,这是些骗子了?”他冷笑着补上一句。 “怎么不是骗子呢?” “这些人吗?是孩子,布兰别克①,而不是骗子!有整整五十个人为了这个目的结成了一伙!难道能这样吗?有三个就已经太多了,而且还得互相信任,对别人比对自己还要相信!只要有一个喝醉了,说漏了嘴,那就全都完了!布兰别克!雇了些靠不住的人在各个银行办事处兑换债券:这种事情能随便碰到个人就让他去干吗?好,即使这些布兰别克成功了,即使每人都换了一百万卢布,那么以后呢?一辈子怎么办?每个人这一辈子都得取决于别人是不是会走漏风声!这样还不如上吊,倒还干脆!他们却连兑换都不会:有一个才在办事处里兑换了五千卢布,手就发抖了。点完了四千,还有一千,不点就收下了,相信不会有错,只想揣到口袋里,赶快逃走。于是就引起了怀疑。因为有一个傻瓜,一切全都毁了!难道能这么干吗?” -------- ①法文blanc-bec的音译,“乳臭未干的孩子”,“黄口孺子”之意。 “双手发抖吗?”扎苗托夫随声附和说,“不,这是可能的。不,这我完全相信,完全相信这是可能的。有时是会经受不住。” “经受不住?” “您会经受得住?不,我可受不了!为了一百卢布赏金去干这么可怕的事情!拿着假债券去——去哪里?——去银行办事处,而那里的人识别债券,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不,我准会心慌意乱。您却不会发慌吗?” 拉斯柯尔尼科夫突然又很想“伸出舌头来”。一阵阵寒颤掠过他的背脊。 “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干,”他从老远谈起。“要是我,我就这样去兑换:最先拿到的那一千卢布,要翻来覆去点四遍,每张钞票都要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然后再去点另外那一千;先从头点起,点到一半,抽出一张五十卢布的票子,对着亮处看看,再把它翻转来,又对着亮处看看,——是不是假的呢?‘我,’就说:‘我不放心:我有个女亲戚,前两天就是因为收下了一张假钞票,白丢了二十五卢布’;还要编个故事,叙说一遍。待到开始点第三叠一千的时候,——不,对不起:我好像觉得,在那第二叠一千里,点到七百的时候,数得不对,我有怀疑,于是丢下这第三叠一千,又去点第二叠,——五千卢布都是这样点法。等到都点完了,又从第五叠和第二叠里各抽出一张钞票来,对着亮处看了又看,又觉得可疑,‘请给换一张’,——折腾得那个办事员疲惫不堪,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我打发走!等到终于都点清了,走出去了,却又把门打开——啊,不,对不起,我又回转来,问个什么问题,要求得到解释,——要叫我,就这么干!” “嘿”,您说了些多么可怕的话!”扎苗托夫笑着说。“不过这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干起来,您准会出差错。我跟您说,照我看,干这种事,别说是您我,就连经验丰富的亡命之徒也不能担保万无一失。用不着到远处去找,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我们地区里有个老太婆让人给杀害了。看来是个玩命的家伙,大白天,不顾一切危险,豁出命来干,只是靠奇迹才能侥幸逃脱,——可他的手还是发抖了:没能偷走所有财物,没能经受住;从案情就可以看出……” 拉斯柯尔尼科夫仿佛受到了侮辱。 “可以看出!那么请您去抓住他吧,现在就去!”他高声叫喊,幸灾乐祸地激扎苗托夫。 “有什么呢,会抓到的。” “谁去抓?您吗?您抓到他吗?您会累得筋疲力尽!你们所指望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会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是吗?本来没有钱,这时突然大手大脚地挥霍起来,——怎么会不是他呢?那么,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准会上这个小孩子的当,如果他想这么干的话!” “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总是这么干的,”扎苗托夫回答,“他们豁出命来,狡猾地杀了人,后来马上就在酒馆里落入法网。就是在他们大手大脚挥霍的时候捕获他们。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狡猾。您当然不会进酒馆了,不是吗?” 拉斯柯尔尼科夫皱起眉头,凝神瞅了瞅扎苗托夫。 “看来您是得寸进尺,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干了?”他很不高兴地问。 “倒是很想知道,”扎苗托夫坚决而认真地回答。不知怎的他的语气和目光都变得太认真了。 “很想吗?” “很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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