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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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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知道,是否理解?普谢尔多尼莫夫就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说有位官长曾亲临他的婚礼,甚至举杯祝贺。要知道,这些孩子又将告诉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又告诉自己的孙子,像讲神话故事一样,说有位达官贵人、政治活动家(而到那时这些我都会拥有的)让他们风风光光……如此等等,等等。要知道,我将在道义上提拔奴颜婢膝的人,让他们听命于我……那他就可得到十卢布的月薪!……要知道,我这样重复做五次,或者十次同类的事,那我就会名扬天下……我将被记在所有人的心中,而一旦失去声誉,天晓得会是什么结果!…… 伊万·伊里奇就这样或差不多这样进行推论(诸位,别管他有时自言自语,尤其当他有几分怪异时)。所有这些推论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当然,他也许只满足于这些幻想,在心里羞辱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他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回家安睡。他做得多好!但是,全部不幸却是:这些时刻是异乎寻常的。 像是故意似的,刹那间在他平静的想象中,忽然浮现出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和谢苗·伊万诺维奇洋洋得意的面孔。 “受不了啦!”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又傲慢地笑着说。 “嘻—嘻—嘻!”谢苗·伊万诺维奇用最可恶的笑声随着附和。 “那就瞧一瞧,看我们怎么受不了吧!”伊万·伊里奇断然说,连脸上都立刻红起来了。他离开人行道,横过街道,迈着坚定的步子向自己的下属记录员普谢尔多尼莫夫家走去。 使命驱使着伊万·伊里奇。他精神抖擞地跨进没关上的围墙门,轻蔑地一脚把叫声嘶哑的长毛小狗踢开了(小狗嘶哑地吠着扑到他的脚下,与其说是出于本能,不如说是出于礼貌)。他沿着木板路来到有顶盖的台阶前,台阶穿过一间小室通向院子。他又沿着破旧的三级木阶走进小小的过厅。屋内的一个角落里,虽然点着一支腊烛或似油灯的东西,但没能阻住伊万·伊里奇的左脚穿着套鞋整个地踩到放在外面冷却的鱼冻里。伊万·伊里奇弯下腰好奇地望了一眼,看见那里还有两盘冻菜和两个想必是牛奶杏仁酪的东西。 踩坏了鱼冻使他发窘,他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赶快悄悄溜走呢?但他认为这很失体面。他猜想没有人看见他,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他,于是他把鞋子擦干净,不留任何痕迹。他摸索到一个蒙着毡子的门,把它打开,无意中来到了小小的外间屋,那里面一半的地方堆满了军大衣、男上衣、女外衣、风帽、披肩和套鞋,另一半让乐师占用了:两个小提琴手,一个长笛手,一个低音提琴手,一共四个人,自然是从外面雇请来的。他们坐在一张没有油漆的小木桌旁,在烛光下声嘶力竭地吹奏着卡德里尔舞曲的最后一段。从大厅未关上的门里可以看见在浮尘、烟雾、油烟中的跳舞者。他们一个个像疯了似的在狂欢。 可以听见一阵阵的笑声、喊声以及女人的尖叫声。男舞伴们像马队一样嗒嗒嗒地跺脚。在狂乱的人们的头顶上响着舞会指挥者的口令:“男舞伴,向前,女舞伴跟上,保持距离!”等等,等等。指挥者大概过于放肆把衣扣都解开来了。伊万·伊里奇有些激动,脱掉了皮衣和套鞋,帽子拎在手上走进大厅里。不过,他已经不再推理了…… 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大家正在把即将结束的一场舞跳完。伊万·伊里奇茫然若失地立着,在一片混乱中什么也无法看仔细。女人的连衣裙、叼着烟卷的男舞伴们时隐时现……某女士的浅蓝色披肩一闪而过,碰到了他的鼻子。接着,一个披散着卷发的医科学生狂喜得飞奔而来,重重地推了他一下。一个长得像电线杆似的某部军官也在他眼前晃过。有一个人和其他人一道踏着拍子飞跑着,发出怪异的尖叫声:“哎—哎—哎嗨,普谢尔多尼穆什卡!①”伊万·伊里奇的脚下有什么粘糊糊的东西,想必是地板打了蜡。这屋子其实不算太小,容纳了三十来位客人。 -------- ①新娘普谢尔多尼莫娃的昵称。 但是,不多一会,卡德里尔舞结束了,差不多马上就发生了伊万·伊里奇在木板人行道上行走时所想象的那样的事情。客人和跳舞的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拭去脸上的汗水,他们中就响起了嘈杂声和惊异的低语声,所有的眼睛和脸庞都迅速转向进来的那位客人,接着所有的人便立即慢慢往后退。有的人去扯未有觉察的人的衣服,想让他们醒悟过来,他们回过头看后便立即和别的人一道走开了。伊万·伊里奇依旧站在门边,没有往前挪动半步。他和客人之间的空间却越来越大,那里地板上布满了不计其数的糖纸、纸片和烟头。忽然有个年轻人畏畏缩缩地走到那里。他身着文官制服,淡褐色卷发,鹰钩鼻。这年轻人弯着腰向前移动身子。他望着那位不速之客,其神态极像一条被主人叫去准备接受鞭打的狗。 “你好,普谢尔多尼莫夫,认得我吗?……”伊万·伊里奇说过之后,猛然感到话说得太笨拙了,同时也感到,他这时也许正在做最愚蠢的事。 “大——人!……”普谢尔多尼莫夫喃喃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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