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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根据我的确信。根据印象。因为斯麦尔佳科夫这人生性下贱,而且是个胆小鬼。还不单是胆小鬼,而是长着两只脚的世上全部懦怯性的总代表。他是母鸡生的。他同我说话的时候,每次总打哆嗦,怕我要杀死他,其实我连手都不曾动一动。他对我下跪,哭泣,他的的确确就吻我脚上的靴子,求我‘不要吓唬他’。你们听:‘不要吓唬他’——这简直是什么话呀?我甚至还赏他钱。他是一只有病的小鸡,害着羊癫病,脑子里不健全,八岁小孩都可以揍他一顿。这还说得上有什么性格么?诸位,这不是斯麦尔佳科夫干的。何况他也不爱钱,从来不肯收我的赏赐。……再说他干吗要杀死老头子?要知道他可能是他的儿子,他的私生子哩,你们知道吧?”

  “我们听到过这个传说。但是您不也是您父亲的儿子么,可您自己还对大家说过,您想杀死他哩。”

  “这是朝人家菜园里扔石头!而且是一块卑鄙龌龊的石头!我不怕!唉,诸位,你们当面对我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卑鄙了!所以说卑鄙,是因为那是我自己对你们说出来的:我不但想杀,而且也真有可能杀了他,我还自己给自己安上罪名,说我差点儿把他杀死了!但我到底并没有杀死他,我的护身天使救了我,——可是对于这一层你们却毫不考虑。……所以你们是卑鄙的,卑鄙的!因为我并没有杀,没有杀,没有杀!检察官,您听着:我没有杀!”

  他说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那么他对你们又是怎么说的呢,诸位,那个斯麦尔佳科夫?”他沉默了一会以后,忽然说,“我能问你们这个问题么?”

  “您可以向我们询问一切问题,”检察官用冷淡严肃的态度回答,“一切有关本案事实的问题,至于我们,容我再说一遍,甚至有责任答复您的每一个问题。我们发现您所问的仆人斯麦尔佳科夫躺在床上,失去知觉,正在发着极厉害的羊癫疯,也许已是接连第十次发作。跟我们一块去的医生检查他以后,甚至对我们说他也许活不到早晨。”

  “这样说来,是魔鬼杀死了父亲!”米卡忽然脱口说出了这句话,似乎直到此刻还一直在自忖着:“究竟是不是斯麦尔佳科夫呢?”

  “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决定说,“现在请您再继续您的口供好么?”

  米卡请求休息一会。他们很客气地允许了他。休息以后,他又继续说下去。但是他显然感到很痛苦。他已经饱受了折磨、屈辱和精神上的打击。而检察官现在又好象故意似的,老是纠缠一些“琐碎事”来惹他生气。米卡刚说到他怎样骑在围墙上头,用铜杵打抓住他的左腿的格里戈里的头,接着又连忙跳下来去看被打倒的人,检察官立刻止住他,请他更详细点说说,他是怎样骑在围墙上的。米卡感到很奇怪。

  “就这样坐着,骑着,一只脚在里面,另一只脚在外面。……”

  “铜杵呢?”

  “铜杵在手里。”

  “不在口袋里么?这一点您记得很清楚么?好吧,那么您抡胳膊的时候用力很猛么?”

  “大概很猛。您这是什么意思?”

  “能不能请您就象那时骑在墙上那样地骑在椅子上,而且为了弄清真象,请您给我们当面表演一下,您的胳臂是怎样,朝哪里抡的,往哪个方向?”

  “您这不是拿我开心么?”米卡问,傲慢地望着审讯者,但对方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米卡猛地转过身子,跨在椅子上,抡了一下手臂。

  “就是这样打的!就是这样杀死的!您还要什么?”

  “谢谢您。现在请您费神说明一下:您究竟为什么跳下来,抱着什么目的,有什么用意?”

  “见鬼,……跳下来看被打倒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可是在十分惊惶、正想逃走的时候啊?”

  “是的,是在十分惊惶、正想逃走的时候。”

  “您想救护他么?”

  “什么救护……是的,也许是想救护,我记不清了。”

  “当时就头脑不清么?那就是说,甚至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么?”

  “不,完全不是茫然状态,全都记得的,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记得。我跳下去看了一看,就用手帕擦他的血。”

  “我们看见了您的手帕。您希望让被您打倒的人活过来么?”

  “不知道希望不希望,只是想弄明白他活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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