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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您说的是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会面。”他终于喃喃说。

  “哎,难道您真的不知道,今天阿洛拉娅·伊万诺夫娜将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会面。为此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特地从彼得堡来,是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通过罗戈任邀请的,再加上我的斡旋,现在她与罗戈任一起住在离您完全不远的地方,还是过去那幢房子,在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那里……这是她的女友,一位身份颇为可疑的太太。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今天就要到这家可疑的人家去跟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进行一场友好的谈后来解决各种问题。她们想算算明白事理。您不知道吗?您这是实话?”

  “这难以置信!”

  “既然难以置信,那就算了,好吧;不过您又从哪儿知道这不可信呢?可信呢?在这里哪怕飞过一只苍蝇,也就已经众所周知了:这个小地方就是这样的!但是我已经预先通知过您了,我可以得到您的感激了,好了,再见——大概要在阴间了。还有一件事:我虽然对您做了卑鄙的事,因为……我何必要失去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请想想,是为了使您得到好处吗,要知道我的《自白》是献给她的(您不知道这点吗?)而且她是怎么接受的呀!嘻-嘻!但是我对她没有做过卑鄙的事,我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却羞辱了我,使我陷入窘境……不过,我也丝毫没有对不起您;要说刚才提到‘残羹剩饭’这类话,那么现在我已告诉您会面的日子,钟点和地址,揭开了整个这场游戏的秘密……当然,是出了烦恼,而不是大变。告辞了,我,作为一个结已的人和肺病患者,真是太饶舌了;看看点,采取措施吧,要尽快,如果您配得上称作人的话。会面是在今天晚上,这是确切的。”

  伊波利特朝门口走去,但公爵喊了他一声,于是他在门口停下了。

  “这么说,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照您说的,今天要亲自去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公爵问。他的脸颊上、额头上现出了红晕。

  “确切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想必是这样,”伊波利特半回过头来作答,“不过也不可能是别的。总不见得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到她哪儿去吧:再说也不是在加尼奇卡那里;他那里几乎有个死人躺着。将军情况怎么样了?”

  “光凭这一点就不可能!”公爵附和说,“即使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愿意,她又怎么走得出来?您不知道……这家人家的规矩:她不能一个人去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那儿;这是荒唐的!”

  “要知道,公爵:好端端谁也不会从窗户里跳出来,可是一发生火灾,那么,大概最上流的绅士和最上流的女士也会从窗户里跳出来的,如果有必要,又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的小姐就会去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难道那里不准她们即我们的小姐到任何地方去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回事……”

  “啊,不是这回事,那么她只要一下台阶就可以直接去,而在那里哪怕不回家也可以。有这样的情况:=有时可以把船烧掉,甚至可以不回家:生活不光是由早餐、午餐、ω公爵组成的。我觉得,您把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看做是小姐或者寄宿学校的女生;我已经对她说过这一点,她好像也表示同意。您就等到7点或8点……我要是处于您的地位就派个人到那里去守着,让他抓住她从台阶上下来的那一刻。嗯,哪怕是派科利亚去;他会乐于当密探的,请相信,这是为您当探子……因为这一切都关系到……哈……哈!”

  伊波利特走出去了。公爵没有必要请谁去当密探,假如甚至他做得出这种事。阿格拉娅命令他坐在家里,现在差不多可以得到解释了:也许,她要来找他。也许,真的,她恰恰不想让他到那里去;所以才嘱咐他在家里呆着……可能就是这样。他的头晕了,整个房间都在打转。他躺到沙发上,闭起了眼睛。

  这样还是那样,事情到了决定性的最后关头。不,公爵并没有把阿格拉娅看做小姐或者寄宿学校的女生;他现在感到,他早就已经担心的正是这一类事;但是她想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为了什么目的呢?阵阵寒颤泛过他的全身;他又发热病了。

  不,他不认为她是个孩子!近来她的有些看法,有些言论使他愎骇。有时候他觉得她似乎太隐忍,太克制自己了,他想起来,正是这点使他害怕。确实,这些日子中他竭力不去想这一点,驱赶这些令人苦恼的想法,但是在这颗心灵中隐藏着什么呢?这个问题早就在折磨着他,虽然他相信这颗心灵。而所有这一切今天应该得到解决,也应该显露出来,真是个可怕的念头!还有又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恰恰是在最后关头出场并像扯断一根腐朽的烂线似的把他的命运扯得粉碎?他总是感觉到这一点,并且现在愿意为此而起誓,虽然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之中,如果近来他竭力要忘掉她,那唯一的原因是他怕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爱这个女人还是恨这个女人?今天他一次也没有向自己提过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他的良心是清白的;他知道他爱的是谁……与其说他怕她们俩的会面,怕这次会面的蹊跷和他所不了解的原因,怕这次会面会有什么结果,不如说他怕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本人。后来,过了几天,他回想起,在害热病的那些小时内,他眼前总是浮现出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他耳际总是听到她的话语——一些奇怪的话语,虽然在发热病和苦闷烦恼的那些小时过后留在他记忆中的这些话语已所剩无几。

  比方说,他勉强还记得的是,维拉给他送来午餐,他吃了,但是不记得午餐后是否睡了觉?他只知道,这天傍晚他完全清楚地分辨一切是7点1刻开始的。当时阿格拉娅走进来朝他露台上走来,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房间中央迎接她。阿格拉娅是单身一人,穿得很简单,似乎匆忙中穿了件肥袖薄大衣。她脸色跟不久前一样苍白,而眼中闪耀着明亮而冷淡的光芒,她眼睛的这种表情,他从来也未见过。她凝神打量着他。

  “您完全准备好了,”她轻轻说,似乎很平静,“穿好了衣服,帽子拿在手中;看来有人预先告诉您了,而且我知道是谁:伊波利特。”

  “是的,他告诉我了……”公爵几乎半死不活地嘟哝说。

  “我们走吧:您知道,您一定得陪我去。我想,出去一趟,您体力还行吗?”

  “我行,但是……难道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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