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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第四部 第八章

  对于公爵来说这个早晨是在沉重的预感的影响下开始的;这些预感可以用他的病态来解释,但是他莫名的忧伤太深了,这对他来说是最痛苦不过了。确实,呈现在他面前的是鲜明的、沉重的和令人难受的事实,但是他的忧郁远胜于他所能想起和想象到的一切。他明白,他一个人是无法使自己平静的。渐渐地在他心中滋生出一种期待,今天他一定会发生什么特别的,决定性的事。昨天他发病是属轻的发作,除了忧郁,头脑有些发沉和肢体疼痛外,他没有觉得有任何别的不舒服。他的头脑相当清晰,尽管心灵是痛苦的。

  他很迟才起床,马上就明白地想起了昨天的晚会;虽然并不完全清楚,但毕竟想起了在他发病后过了半小时把他送回了家。他获悉,叶潘钦家已经差人到他这儿来过,探询他的身体状况,1点半又差人来过;这使他感到很高兴,最早来探望和侍候他的人中还有维拉·列别杰娃,最初她一看见他便突然哭了起来,但是当公爵立即使她平静下来后,她便开怀大笑了,这个姑娘对他的强烈同情不知怎么的突然使他很是吃惊。他抓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维拉脸上一下子飞起红晕。

  “啊,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干什么!”她惊惧地喊了起来,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在一种奇怪的窘态中很快就离去了,不过她告诉了公爵,她父亲今天天刚亮就跑到被他称为“死者”的将军那里去了,想了解夜间他是否死了,听人家说大概快要死了。11点多,列别杰夫自己到公爵家里来,但是,说实在的,“只来一会儿,了解一下贵体如何”等等,此外也是为了光顾一下“小酒柜”。除了唉声叹气,他什么事也没有,因此公爵便让他快走了,但是他毕竟还是试着打听了一下昨天发病的情况,虽然看得出,他对此事已经知道得颇为详尽了。在他后面来的是科利亚,也是一会儿;他确实很仓促,强烈地惶恐不安和阴沉忧郁。他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和坚决地请求公爵把对他隐瞒的一切情况讲清楚,并且说昨天他已经差不多全知道了。他被强烈而深深地震惊了。

  公爵尽自己所能以极大的同情叙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确凿地叙述了事实,可怜的男孩如遭五雷轰顶,惊呆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哭了起来。公爵觉得,这样的印象是会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并将成为这个少年一生中的转折点。他急忙向他表达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并补充说,在他看来,老人的死也许主要是因为犯了这样的过错以后留在他心间的恐惧造成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这种感觉的,科利亚听完公爵的活,眼睛炯炯有光。

  “不中用的加尼卡,瓦里娅和普季岑!我不会跟他们吵架,但是从此刻起我与他们各走各的路!啊,公爵,从昨天起我感知了许多新东西;这是我的教训!我认为现在母亲也应由我来赡养,虽然她在瓦里娅那里也是有保障的,但这毕竟不是办法……”

  他想起家里正在等他,便跳起身,匆匆问了一下公爵的身体状况,听完回答后,突然急急地补充说:

  “有没有别的什么情况?我听说昨天……(不过,我没有权利知道),但是,如果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用得着忠实的仆人,那么这个仆人就在您面前。好像我们俩都不怎么走远,是这样吗?但是……我不问了,不问了……”

  他走了,而公爵更陷于沉思中:大家都在预言将有不幸,大家已经做了结论,大家都在望着,似乎他们知道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列别杰夫向他探询,科利亚直接在暗示,维拉则哭泣,最后,他懊丧地挥了一下手:“该死的疑心病!”他这么想。1点多钟时,当他看见叶潘钦家的人进来探望他,“待一会儿”,这时他的脸色才开朗起来。这些人确实是来一会儿。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用过早餐后站起身后宣布,大家现在去散步,大家一起去。这一通知是以命令的形式下达时,简短生硬、刻板冷淡,不加说明。大家走了出来,也就是妈妈,三位小姐,ω公爵,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径直朝每天走的相反方向走去。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都不吭声,怕惹恼了妈妈,而她象是要躲避指责和反对似的,头也不回地走在大家前面。阿杰莱达终于说,散步用不着走这么快,叫人都赶不上妈妈。

  “听着,”突然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转过身来说,“现在我们就要从他门前经过。无论阿格拉娅怎么想,也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他对我们来说不是陌生人,加上现在他又在不幸之中,而且有病在身,至少我是要去看他的,谁愿意跟我去的就去,谁不愿意的一”就从旁边经过,没人挡路。”

  自然大家都进去了。公爵理所当然地急于为昨天打碎了花瓶和……出丑再次请求原谅。

  “算了,这没有什么,”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回答说,“花瓶倒不可惜,可惜的是你。看来,现在你自己也承认是出丑了:‘第二天早晨……到底不一样,但是这也没关系,因为所有的人现在都看见了,对你是不好追究什么的。不过,好了,再见了,如果体力能行,就散一会步,然后再睡觉,这是我的忠告,如果你忽然想要来,还像过去那样来吧;你要永远相信,不论发生过什么事,不论出了什么事,你仍然是我家的朋友,至少是我的朋友。起码我能力自己担保……”

  大家都对这一提议做出了反应,表示他们和妈妈的感情是一样的,他们说了这些亲切的鼓励话后就走了,在这种不加掩饰的仓促中隐藏着连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许多冷酷的东西。在“像过去那佯”来的邀请中,在“至少是我的朋友”这句话中,又流露出某种预示。公爵开始回想阿格拉娅的态度,确实,在她进来和告别时,她都曾令人惊讶地对他嫣然一笑,但是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在人家表白对他的友情时,她也没有开口,虽然有两次凝神朝他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仿佛她夜里睡得不好,公爵决定“像过去一样”晚上”一定到他们家去,并且焦躁地看了一下表。叶潘钦家的人走后过了3分钟,维拉走了进来。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刚才悄悄地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公爵不禁打起颤来。

  “是便条?”

  “不是,是口头说的;连这也勉强来得及说。她十分请求您今天一整天一刻也不要出去,直到晚上7点或者甚至是9点,我当时听得不太清楚。”

  “可是……这样做是为什么呢?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嘱咐一定得转告。”

  “她真是这么说‘一定’?”

  “没有,她没直接说,因为就一转身的功夫,她刚来得及说完话,幸亏我自己跑近前去。但是从脸上看得出来,就像命令似的询问,是否一定转告。她望着我的样子,使我心都屏息不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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