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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伊波利特冒火了。他闪过了一个念头,认为公爵是在装假,不放过他;但是在仔细端详过公爵的脸后。他不能不相信他的诚意;他脸上的表情豁然开朗了。

  “反正快要死了!”他说,差点要加上“像我这样的人。”“您想象一下,您的加涅尼卡是怎么折磨得我受不了的;他装做是反对我,实际上妄想着,可能。在当时听我朗读的人中间会有三四个人也许比我死得早。怎么样!他以为这是对我的安慰,哈哈!首先还没有人死去;再说即使这些人都相继死去,这又算是什么安慰,这您也会同意的!他这是以己度人;不过,他还会走得更远,他现在简直就是骂街了,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派人是默默地死去的。说我所做的一切纯粹只是利己主义!怎么样!不,他才多么利己主义!他们的利己主义多么巧妙,或者最好说。与此同时又是多么粗笨!他们自己反正是怎么也发现不了自己是这样的!……公爵,您读到过十八世纪时一个叫斯捷潘·格列鲍夫①的人死的事吗?我昨天偶然读完了……”

  ①彼得一世第一个妻子的姘夫。

  “哪个斯捷洒·格列鲍夫?”

  “彼得大帝时代被钉在桩上的那个。”

  “啊,我的天哪,我知道了!他在桩上呆了15个小时,是在严寒中,穿着皮大衣;死得非常坚毅;当然,我读过……怎么呢?”

  “上帝把这样的死给了人们,而偏偏不给我们!您大概会想,像格列鲍夫那样死去,我是做不到的。”

  “哦,完全不是,”公爵很窘,“我只是想说,您……也就是不是说您不像格列鲍夫,而是……说您更像当时的……”

  “我猜得到:是奥斯特曼②,而不是格列鲍夫,您是想说这个吧?”

  ②日耳曼血统的俄国外交家。

  “哪个奥斯特曼?”

  “奥斯特曼,外交官奥斯特曼,彼得大帝时代的奥斯特曼,”伊波利特嘟哝着说,忽然他自己也有点糊涂了。接着便出现片刻困惑。

  “哦,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在静默了一会后公爵忽然拖长了声音说,“我觉得,您……永远也不会是奥斯特曼……”

  伊波利特皱起眉头。

  “不过,为什么我这样肯定,”公爵显然想做更正,突然又接着说,“因为那时的人(我向您起誓,这一点总是使我感到惊讶)完全似乎不像现在我们这样的人,不是现在,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种族,而似乎是另一个种族……那时人们似乎只有一种思想,而现在人们比较神经质,头脑比较发达,感觉比较敏锐,似乎一下子有两种、三种思想……现在的人想得比较宽广——我敢起誓,这就妨碍他成为过去时代那样的单纯的人……我……我刚才说的纯粹是这个意思,”而不是……”

  “我明白,因为您是因为天真幼稚而不同意我,现在又因为天真幼稚而拼命来安慰我,哈哈!您完全是个孩子,公爵。但是我发现,您老是把我看做像……像一只陶瓷杯……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不论怎么说,我们的谈话结果很可笑;您有时候完全是个孩子,公爵。不过,您要知道,我也许希望做一个比奥斯特曼更好一点的人;为了奥斯特曼可不值得死而复生……不过,我知道,我应当尽快死去,否则我自己……别管我。再见!嗯,好吧,嗯,您得亲自对我说,喏,照您看来,怎么,我怎么死最好?……也就是说,死得尽可能……高尚?嗯,说吧!”

  “从我们旁边从容而过,原谅我们享有幸福!”公爵轻轻地说。

  “哈-哈-哈!我就料到是这样已我等着听到的一定是这一类话!但是您……但是您……算了,算了!真是些善于辞令的人啊!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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