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和草原(3)_猎人笔记

森林和草原(3)

　　您接着沿着林边走去，看着猎狗活蹦乱跳地欢跑，此时您头脑中像过电影一样：许多我最亲爱的形影，我最亲爱的面庞，有的已经离开人间，有的还健在世上，从眼前闪过，象过电影一样，那些早已忘怀的往事，人们的音容大笑貌突然间又活生生涌直到现在您的眼前。想像力如鸟一样振翅高飞，一切都那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您那颗心蓦然震颤起来，激情会催促着您回想，以致使您完全沉浸在往事之中。全部人生如同一幅画卷般飞快展开。此刻，一个人能洞悉他全部的往昔年华，能洞悉自己全部的情感、才华和心灵。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受任何干扰——不管是阳光、风还是声响……

　　而在深秋时节，清晨峭冷，稍微稍微有些寒意，那时您走进白桦树林，一片金光闪烁，仿佛进入了一个神话世界，一株株白桦在蔚蓝的晴空中，展示着它们那俏丽身姿。太阳刚刚出来，还没有射出温暖的光线，却比夏日的太阳更加辉煌灿烂，小片的白杨树林里阳光充盈，似乎因抖落了细枝密叶而轻松愉快。谷底结着白霜，微风飘然而至，追着落叶嬉戏——这时河水奔腾，翻卷着青色的波浪，逍遥游耍的白鹅和鸭子此起彼伏地飘浮。远处传来掩映在柳树丛中水磨的轧轧声，一群鸽子在水磨上空飞快地画着圆圈，在透明光亮的空气中扇动着彩色的翅膀……

　　夏季，雾霭沉沉的时日也很惬意，尽管猎人不十分喜爱这种天气，这种日子里打猎无法准确射击，即使鸟儿从您身边或脚下振翅起飞，也会马上消失在白茫茫的凝滞的雾中。然后，周围一切便又陷入死寂之中，一点声响都听不到！一切都苏醒了，但又都一声不响，您走过树旁，树也是静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气，对您的来访无动于衷。穿过弥漫于空中的薄雾，您面前出现了大片又长又黑的阴影，您还误认为那是一片树林。等您过去一看，却原来是田塍上的一排苦艾高高耸立着。大雾弥漫在您周围，您头顶的高空中，……但是吹来一阵轻风——雾气稀薄了，逐渐地露出一道蓝色天空，灿烂的阳光也箭一般地射进来，形成一柱柱炫目的光束，瀑布般倾泻在原野上，倾泻在树林里——但顷刻间光束消失了，万物都坠入了迷雾中。光与雾就这样不断较量、搏斗，但最后还是光明主宰了大自然的一切！浓雾和薄雾都被强烈的阳光照射着，时而凝聚，时而疏散，时而缭绕上升，最终仓皇地逃往蓝色天穹！天穹逐渐地柔和光亮起来，壮丽的骄阳肯定会高悬天空！

　　此刻，您又整装待发，计划到离庄园很远的原野草原上去游猎，您乘马车在乡村土路上疾驰了十多俄里，最终踏上了宽阔的大路。您一路交错着超过了无数辆大马车和大货车，路过一家家敞开大门的旅店，能看得见水井，屋檐下有沸腾的茶炊，还有吱吱的水气声。穿过一座又一座村庄，驰过广袤无垠的原野，沿着一片一片油绿的大麻田，您的马车奔驰了很久。喜鹊欢跳着，啁啾着，从一株柳树飞上另一株柳树。农妇们手拿很长的草耙，大笑语喧哗地在原野上无忧无虑地走着。

　　一个过路人身上穿着破烂的土布外衣，背着一个背包，疲惫不堪地挣扎着赶路。一辆地主的马车迎面驶来，是笨重的轿式马车，六匹高头大马累得直喘。坐垫一角从车窗里露出来，在车脚蹬上，一个身上穿着外套的侍仆手抓绳子，侧身坐在一个口袋上，风尘仆仆，眉毛也溅上了泥。

　　这时您的马车已经驶入一座小县城，一幢幢东倒西歪的小木屋出直到现在眼前，歪斜的栅栏望不到头，一家没有主顾的石造店铺，一座年久失修的古桥……接着往前，接着往前！……穿过小城，您来到了一片草原。您站在山冈上放眼望去——真是美如画！望不到头的丘陵，又圆又矮的，底部到顶部全变成耕地，就如同波浪翻滚。座座丘陵间都有灌木丛生的沟壑蜿蜒。一片片小丛林如同椭圆形的绿色小岛星罗棋布。一条条狭路小径连结起一座座村庄，每村都有白色礼拜堂。柳丛中奔流着一条小河，河水闪闪发光，四五处还建有一道道堤坝。再望向远处，许多野雁成群结队地站在原野中。又看见一座地主院落，还附设有一些厢房和棚子，一个池塘岸边有一座果园和打谷场。若是您的马车接着向前，再走远一些，丘陵愈发平缓矮小，而且不好不多看不见任何树木。到了，最终到了，快看！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

　　冬天，您选一个好天气，在高高大大的雪堆上飞奔，追猎兔子，刺骨的寒气使您呼出的气立即变成团团白气，您如同喷云吐雾一般。刺骨的寒气给您的脸涂上玫瑰色的红晕，您却感到精神振奋、神清气爽！柔软的白雪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使您不得不眯起眼来观赏红色的树林，赞赏如洗的碧空！这一切多么令人向往啊！早春到了，无垠的白雪在明亮的阳光下，开始融化变暗了。一团团水汽从地面上蒸腾起来，土地也散发着湿气。雪融冰消之处，阳光照射之下，云雀活泼地放声歌唱，多么悦耳好听！融化了的雪水汇成激流，欢乐地奔腾，一路喧闹地呼啸着，从一处山谷疾驰向另一处……

　　184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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