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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声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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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样,费洛菲,伙计,我这辆车很古怪,我听说你有马,你去牵三匹,然后套在我的四轮马车上,这几天月亮很好,赶车亮堂而又凉爽,你给赶车,咱们到图拉去一趟。你们这儿的路好走吗?” “路吗?倒也不难走,从这里走到大路,一共有二十几里。只是有一个地方……不太好走,其它地方都还行。” “哪儿不太好走呢?” “要过一道弄不好还得涉水过河的浅滩。” “这么说,您要亲自去图拉呀?”耶尔莫莱突然插嘴道。 “是的,我要亲自去一趟。” “噢!”我的忠仆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噢!”他重复一遍,不很高兴地啐了一口,便转身出去了。 他认为这件事和他无甚关系,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看来他对图拉之行已经没有一点儿兴趣了。 “你对这条路熟吗?”我又问费洛菲。 “我怎么会不熟呢!但是,就是说,听任你吩咐了,但总不能……因为太过突然……” 原来耶尔莫莱去叫费洛菲时,就已经跟他说明白,让他放心,会付工钱给他这个傻瓜……事先就说了这么一句!按照耶尔莫莱的说法,费洛菲尽管没心没肺,但对这句话,他却很相信或是满意了。所以,他一张口就向我要五十个卢布,这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还了他十个卢布。于是我俩就这么讲起了价。费洛菲一开始就不肯降价,但到后来还是让步了,尽管依旧不是很痛快利落。 在我们俩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耶尔莫莱进来过一次,呆了片刻,还一直和我说:“他是个傻瓜。”费洛菲听到后,低声说:“瞧,他就十分喜爱这样说话!……他压根就不会算,不明白多少钱。”他同时还提到另一件事:“可能是二十年前吧,我母亲在两条大路的相交口处,一个相当繁华的地方开设一家旅店,但很短的时间就倒闭了,就是因为当时派去管理这家旅店的老仆人不会算账,不懂得看钱币面值,只知钱多就是好。比如,常常把一枚二十五戈比银币当作是六枚五戈比铜币(其实当时一枚十戈比铜币只等价三个银戈比)付给人家,不仅大大地亏了本,而且还得和人家狠狠吵上一通。” “嘿,你呀,费洛菲,好个费洛菲!”耶尔莫莱最终忍不住嚷了起来,气呼呼地把门一摔, 扬长而去。费洛菲没有反驳他一个字,他可能意识到自己叫费洛菲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样,有那么一个人应该为起这个名字而受到谴责,虽然实际上应该责怪那个牧师,可能在行施礼的时候,没有很好地酬谢他。 经过一番讲价,我付给他定金二十卢布。费洛菲便回家牵马去了。一个小时以后,他总共牵来五匹马以供我挑选。看上去,五匹马全都很好,遗憾的是,鬃毛和尾巴都很乱,肚子很大,如同鼓一样绷得紧紧的,费洛菲的两个弟弟也跟来了,样子跟哥哥完全不同。都是矮个子,黑眼睛,尖鼻子,看相貌的确是这样“精明”一些,说话像放连珠炮一样又多又快,正如耶尔莫莱说的那样,“叽里呱啦”地没完,但是兄弟俩惟大哥之命是从。 他们从棚子里拖出四轮马车,忙着套马备车,一直忙活了一个半小时。套绳不是勒得太紧,就是弄得太松。两个弟弟非要用“灰斑马”来当辕马,因为这匹马“下坡时会煞劲儿”,但是费洛菲却坚持要用“粗毛马”当辕马,最后还是套上“粗毛马”来驾辕。 他们还在车篷里铺了许多干草,并把原来那匹瘸腿的辕马的轭塞进座位下面,准备在图拉买到新马的时候用……趁着忙活的功夫,费洛菲还回了一趟家,穿上了他父亲那件肥大的白色长袍,戴上了一顶高高大大的毡帽,脚上穿上了亮皮的靴子。这副穿着很让他高兴,神气十足地跨上了驾驭座。我紧跟着上了车,看了下表,十一点一刻。耶尔莫莱和我有意赌气不来告别,在打他那条猎犬瓦特列卡出气。费洛菲抖了抖缰绳,扯着嗓子尖声吆喝起来:“嘿,走哇,鬼东西!”他的两个兄弟从边上跑了过来,往两匹马拉套的马肚子上抽了两马鞭,马车就驶动起了,出了大门就到了街上。驾辕的粗毛马还想回家,但是费洛菲抽了它几马鞭——我们的马车就出了村子,走上了那条平坦的大道,路旁都是高高大大茂密的树木。 多么宁静的夜晚啊,明月当空,走起夜路来,令人心旷神怡!微风游动在繁茂的枝叶之间,簌簌作响,就象蛇在草丛中穿梭,一会又寂然了,万物静默无声。几朵银色云彩挂在空中,仿佛是在那儿静静小憩。澄澈的空中皓月高悬,向大地泼撒着银辉,天地间一片澄净,令人如同身处世外桃源,我躺在干草之上,四肢舒展,正要入梦……突然想起那段“不太好走的道路”,便像碰见冷风般打了个冷战。 “哎,费洛菲,离河滩还有多远哪?” “不很远了,还有八九俄里吧。” “八九俄里,”我寻思着,“还得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正好趁此睡一觉。” “费洛菲,你熟这条路吗?”我还是不很放心地问。 “放心吧,这条路我早跑熟了,又不是头一回走……” 他接着又说了几句,但是我已经混混沌沌了……就睡着了。我本来打算安稳地睡上一个小时,到时自然就会醒来,但是不想这会儿有一种声音把我惊醒了。只听一种不很大但却很明白而又奇异的哗啦哗啦声。于是我便抬起头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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