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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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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碎了,当心点。”他又加了一句。 “放心好了,不会打碎的。”她怯生生地把玻璃片扣到一只眼睛上,“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呀?”她天真地说道。 “你得把一只眼睛闭起来才行。”他鄙视地说道。 阿库丽娜把扣着玻璃片的那只眼睛闭了起来。 “不是那只!真笨!是另一只眼睛!”他大声地叫着,没等她再试一下,就把单片眼镜夺 了回来。 阿库丽娜羞红了脸,但她丝毫没有埋怨维克多的粗鲁,只是微微一笑地把脸扭了过去。 “这些玩意我们不配使用。”她嗫嚅地说道。 “就是嘛!”维克多又懒懒地躺下了。 可怜的阿库丽娜沉默了一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您走了,我该多痛苦!我们的婚事……” 维克多用衣襟擦了一下单片眼镜放回了衣兜。“是啊是啊。”他最终又搭腔了,“的确是这样,走的时候的确是这样,会非常不好受。”他自以为是又故作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她悄悄地从肩上把他的手拉过来,羞怯地吻了吻,然后羞红着脸望着他。“哎,是啊!你的确是个好的姑娘,”他夸耀地大笑着说,“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身不由己呀!你想想就明白了!我和老爷是决不会待在这儿的。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在这乡下过冬,你也明白的,我怎么能受得了呢!在彼得堡那才叫棒呢!像你这样的傻丫头,就连做梦也梦不到。那里的高楼大厦是多么好看啊!一一条条笔直的街道,来来常常的行人,现代文明会让你目不暇接的,那才叫绝了!”阿库丽娜孩子一般地微微张着嘴贪婪地听着,听得出神。“只是,”维克多在地上翻腾着身子,“唉,我干嘛和你说这些?对牛弹琴。”他满脸的鄙夷。 “说啊,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我听得懂,我全明白。”阿库丽娜红扑扑的脸激动地问。 “傻样!”维克多又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 阿库丽娜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您从前和我说话可不是这种腔调,你怎么了?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她低下头带着哭腔地说。 “从前?从前!说什么从前!从前!”他突然怒吼起来。 于是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了。 “好了,我该走了。”维克多说罢,便用臂肘把身子支起来。 “再陪我多呆一小会儿吧。”阿库丽娜恳求着说。 “还待个什么劲儿?我们都告别过了。”维克多并不理睬,不耐烦地说。 “求求您再多呆一小会儿吧。”阿库丽娜又恳求一次。 他无奈又躺下来,径自吹起口哨并不理她。阿库丽娜恋恋不舍地望着他。我看得出来,她焦急地期待着什么,她的双唇不住地颤动,苍白的面颊又涌起了红晕。 “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她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您变了,您真是太狠心了!维 克多·亚历山大雷奇,真的。” “我怎么狠心了?”听到这话维克多皱着眉,转过头对她说。 “你太狠心了,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就要分别了,你至少也该和我说几句贴心的话呀!哪怕一句半句也行,你也该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人呀。”阿库丽娜带着几分埋怨和恳求说道。 “你想要什么贴心的话呢?”维克多挑起眉毛问。 “我不知道,您自己应该知道,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您就要走了,总该说上一句半句的关心话吧,以后就我一个人了。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啊?”阿库丽娜感到万分悲戚。 “你这是什么话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该说什么呢?”维克多不屑地甩甩手。 “你至少该说句贴心的话呀……”阿库丽娜胆怯地重复道。 “哼,又来这一套!”他气呼呼地说着,站了起来准备要走。 “我也只是说说,您别生气,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她使劲忍着泪水赶紧抚慰他。 “我没生气,只是你太死心眼了。你究竟想要怎样?你休想让我娶你!你记住了,我不会娶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你是明白的。还想怎样?”他伸长了脖子掰着手指头,仿佛在等着她答道。 “我没想怎么……没想怎么样,”她战战兢兢地答道,同时壮着胆子向他伸出颤得厉害的手,“在分别之时,哪怕你就说上一句贴心话儿也好啊……”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瞧你。别这样,唉,你怎么又哭了。”维克多态度冷淡且极不耐烦地说道。说完他把帽子使劲往前一拉,把眼睛盖上了。 “我并没想怎么样。”她抽泣着,用手把脸挡住接着说,“您叫我今后怎么在家里待呢?我今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我这个苦命的人啊,以后会怎么样呢?他们会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她开始大哭起来。 “老是这一套,烦死了!”维克多倒换着双脚,很不耐烦地唠叨。 “说一句,哪怕一句贴心话也好……你就说,阿库丽娜,就说,我……”她突然间失声地痛哭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一下子扑倒在地,脸紧紧地贴着地面,无比哀伤地痛哭起来。她全身痉挛般抽搐着,脑袋也不停颤抖着,压抑了许多的痛苦像冲出闸门的水一样在此刻全部奔涌而出。 维克多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十分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后,耸了耸肩膀,就来了个 急转身,溜之大吉了。 过了好片刻,阿库丽娜才止住哭声。她抬起头一看,发现他不见了,“噌”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她转头四顾,这才惊慌地把双手一甩,想追赶上前去。但是她又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实在于心不忍,便朝着她飞奔过去。谁知她一看到我,突然间一使劲,站了起来,悄悄地惊叫一声,迅速地钻进密林中去了,只有那些野花散落在草地上。我呆呆地站立了一小会,弯腰拾起那些散落在地的矢车菊,走出树林,来到原野上。 太阳低低地垂挂在淡白而澄澈的天空中,它的光芒不再那么强烈。此时的天有些凉了,阳光如雨漫洒,格外舒适爽快。再过半个多小时,黄昏就要来临了。晚霞尚未染红西天,阵阵秋风吹来,掠过枯黄的庄稼。我沐浴在风中,卷曲的枯叶迎风飞扬,飘过大路,在树林边上飞旋。朝着原野边的大树枝叶迎风摇曳起来,反射出细碎的阳光,那光亮忽隐忽现。在草地橙红色的蔓茎上,在金黄色的麦秸上,飘荡着数不尽的蜘蛛丝,在阳光下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煞是迷人。 我停住了脚步,迎风而立。哀伤愁绪来回飞在我的心头。亲眼所见这万物凋零的凄凉景色,即使秋高气爽也难展现大笑容。再看看那在秋风中西沉的夕阳,我不由得感觉到凛冽的寒冬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一只老鸦孤独地来回飞在天空,扇动着沉甸甸的翅膀,哀号着从我的头顶上高高飞过。飞着飞着,它突然转过头来向我斜睨一眼,然后越飞越高。远处传来了它的叫声,它的身形逐渐地消失就在树林后面了。一大群鸽子从打谷场上像急驰的云朵般飞了过来,它们顷刻之间来回飞成圆柱形,纷纷落在了原野上——这就是秋天的标志!远远望见有个人赶着一辆空马车从荒芜的小丘后面走了过去,一路上马车发出喀噔喀噔的响声…… 我回到家里,但让人可怜的阿库丽娜那忧伤打颤的身影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她丢弃的那些矢车菊早已枯萎了,但我一直将它们珍藏到现在,就算是对这段往事的见证吧。 1850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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