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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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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和此人一同坐着马车出城,一路闲聊。兹维尔柯夫真算得上老江湖,见多识广,他热心地给我指点,教导我怎样走“人生之路”。“请原谅我直言不讳”他那尖嗓子滔滔不绝地讲了开来,“你们年轻人,所有的都一样,对一切事物的判断和解释,都太草率无知而盲目自信,你们对生养自己的祖国几乎一无所知。先生们,你们并不熟悉俄罗斯,您对我谈这个谈那个,嗯,关于奴仆的问题……很好,我不愿和您争论,这一切,您谈得都很动听,但是对他们这您根本就不了解,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路货色。(兹维尔柯夫先生大声地擤擤鼻涕,又嗅了嗅鼻烟。)那好,我来给您讲一件搞笑的事,没准您会感兴趣。”(兹维尔柯夫习惯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想必您很明白我太太的人品,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心肠更好的女人了。您一定会承认这一点吧?她的女仆们过的可不是普通人的生活,她们简直是在伊甸园……但是我太太有一条自己的原则:不用出嫁了的女子做侍女!这样做确实很有道理,您想啊,要是生了孩子,拉拉杂杂的事一大堆,这个女子哪还顾得上照料和侍候好主人的衣食起居呢?她又无分身术。人都会这样的嘛。哦,有那么一次,我们两夫妻坐车路过自己的村子,这可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让我想想,啊,估计有十五六年了。我俩看到村长家里有个小姑娘,是他的闺女,模样 儿俊俏,言谈举止也很是讨人喜欢。于是,我太太就和我说:‘柯柯”,——您知道吗,她平时总这么亲昵的叫我——“咱们带这个小姑娘去彼得堡吧,我挺中意她的,柯柯……”我便说道,“那好,我们就带她走吧。’不说您也能想到,村长对我们感恩戴德,您可知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就是连做梦也不敢想。可是那个小姑娘听了,竟然哭起来了。这也好理解,一下子就离开父母,心里难过嘛……一句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后来,这孩子和我们处得很不错。起初分派她到侍女室,当然先得调教调教了。您猜如何!这小姑娘聪明得令人惊奇,我的太太对她特别偏爱,事事都离不开她。后来就不要别的丫头服侍,破格提升她为贴身婢女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真该替她说句公道话,我的太太从未用过这么好的丫头,可以说从未有过!这个小姑娘手脚勤快,很有主见,稳重大方,对主人百依百顺——样样都让您称心。可是,说心里话,我的太太过于娇宠她了,给她穿好衣服;主人吃什么,她跟着吃什么;主人喝什么,她跟着喝什么……真的,待她委实不薄!她就这样侍候了我太太十年。结果猛然有一天,让您想都想不到,阿琳娜——对,那侍女名叫阿琳娜——没有禀告一声就闯进了我的书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件事儿,说老实话,真是让人难以容忍。一个下人,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是吧?” “‘你想怎样?”“亚历山大·西雷契老爷,求您开恩了。”“到底怎么啦?”“请准许我出嫁。”说老实话,当时我真是吃惊不小,“你这个愚蠢的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太太身边儿没有别的丫头了吗?”“我会和以前一样侍候太太的。”“胡扯,胡扯!你不知道太太从来就不用出了嫁的丫头吗?”“玛拉妮娅可以顶替我呀。”“少做美梦了!”“那就听任您发落了……’老实说我当时真给气糊涂了。坦率地告诉您,我这个人哪,生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忘恩负义。至于我的太太,不用啰嗦,您已经知道她有多么好——简直是菩萨下凡,人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连心眼最坏的人她都施以善心。我把阿琳娜赶出书房以后,心中暗想:没准儿她会回心转意的。要知道我真不相信一个人会不讲良心,会忘恩负义。但是,您猜怎样?过了半天,阿琳娜再一次来求我,还是要去嫁人。”“不瞒你说,这一次我真是生气了,一怒之下把她撵了出去,对她说了几句狠话,还警告她说:我要把这件事儿告诉太太。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发泄我的满腔怒气。嗬,好戏还在后头呢,还有更令人惊奇的事儿呢。几天后我的太太气冲冲地来到我这儿,泪流满面,吓得我手足无措。我忙安慰她,焦急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啦?”“阿琳娜……”这件事儿我都不好意思说。“哪会有这种事!……是哪个人哪?”“是听差的彼得卢什卡!’这还得了!我听了很是恼火。我这个人呢,一向办事认真,来不得半点儿的含糊!彼得卢什卡虽然没有过错,但是惩罚他也没什么难的,可是他是无罪的呀, 也怨不得他。至于阿琳娜嘛……哼,就怪她,哼,哼,她活该,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当然喽,我当即吩咐下人剪光她的头发,剃了个大光瓢,给她穿上粗布衣服,赶到乡下去了!我的太太失掉了一个称心的好丫头,这也是让她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这样,难道还因为她一个人而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吗?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刀割掉这块烂肉为好!唉,唉,现在您想想,我太太,这,这,这……那真是个活菩萨啊!她真的是舍不得阿琳娜走,阿琳娜也很明白这一点,但她竟然连脸都不要了。啊?不,您说说看……不是这样吗?还能怎样待她呢?到头来,这也是被逼无奈呀,又不是我们对她不好!就因为这丫头无情无义,弄得我是既伤心难过,又上火气恼,好久都缓不过气来。这种人就是没良心,不讲情义!真是像狼一样,不管你怎么养,它终归要跑回野林子里去的。这也是一个教训,今后做事再不能再这么当好人了,不过,我这也是想向您吐吐苦水罢了……” 兹维尔柯夫没有再说下去,他扭过头,使劲儿地压着那腔怒火,用斗篷紧紧地裹住气得发抖的身子。说到这儿,我想诸位应该明白了,为什么我对阿琳娜会有一种特殊的同情了。 “你嫁给磨坊老板很久了吗?” “两年了。” “怎么,老爷最后准许了吗?” “花钱赎的身。” “谁花的钱呀?” “是萨维里·阿列克谢耶维奇。” “是你什么人?” “我丈夫。(耶尔莫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怎么,老爷对您提起过我吧?”阿琳娜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我。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阿琳娜!”磨坊老板远远地喊道,她便象鸟一样欢快的跑了过去。 “她丈夫人好吗?”我问耶尔莫莱。 “还可以。” “他们有孩子吗?” “有过一个,但后来死了。” “那么,是磨坊老板看中了她,还是因为别的?……他赎她出来,应该花了很多钱吧?” “这我就不明白了。她识字对于干他们这一行的是很有帮助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他才相 中她的吧。”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啦。我以前常到她主人家里去,他们庄园离这儿很近。” “那你也认识那个听差彼得卢什卡吧?” “彼得·瓦希利耶维奇吗?当然认识。” “那他如今在哪儿呢?” “听说后来当兵去了。”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 “看样子,她的身体不怎么好吧?” “糟透了!……哦,明天一大早狩猎伏击会很好。您最好还是先睡上一会儿,养足精神。” 一群野鸭子呱呱叫着从我们头顶飞过,落到了不远处的河面上。仿佛等侍着我们明天的狩猎,这真是上帝对我们最好的恩赐!天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了,树林开始湿气密布,最终一切都会被这潮气所笼罩或说是护庇,庇佑着夜间出没的动物的日常行动和白昼动物的常规休息。夜莺在树林里高声歌唱着,是为夜的来临专门创作的独唱歌曲。夜莺并不狐独,它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中,那悠扬的歌声是把我们带入美梦的天使。我们钻进干草堆,很快便进入了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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