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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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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给我们的,挂有好多时候了。” “我也好多时候没来看望了。现在您这儿收拾得怪素净的。” “全亏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关照,”费多西娅轻声说。 “这比您原来住的厢房好吧?”他很有礼貌地问,但脸没一点儿笑容。 “当然好得多,老爷。” “如今谁住您原来的地方呢?” “洗衣女工。” “哦!”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再没言语。“现在他该走了,”费多西娅暗中想。但他没走,于是她像钉子似的钉在他面前,轻轻抚弄自己的手指。 “您何必吩咐抱走您的孩子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打破沉默问,“我喜欢孩子,能抱给我瞧瞧吗?” 费多西娅由于羞涩,也由于高兴,脸成了红红的。她怕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因为从来还没有跟她说过话。 “杜尼亚莎,”她立即叫唤,“您把米佳抱来(费多西娅用您称呼家中上下所有的人)。啊,不,等等,先得给他换件衣裳。” 费多西娅向门口走去。 “其实没有关系,”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 “我去去就来,”费多西娅边答边轻盈地走进另一间屋子。 只留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独自一人,这次他把房间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一遍。房间低矮、不太大,但干净舒适,有股新漆地板和甘菊、紫苏夹杂在一起的好闻味儿。沿墙一排七弦琴式靠背的椅子,那是故世将军在征战途中买的,靠墙角放了张挂薄纱帐的小床。床畔有个圆盖铁皮箱。与此相对的另一墙上挂着色彩暗淡的奇迹创造者尼古拉大幅圣像和一盏长明灯,一个瓷蛋由红带穿着,从圣像光轮处直垂到圣像的胸口。窗台上一瓶瓶去年制的果酱,口子封得严严实实,绿莹莹的颜色,纸盖子上费多西娅亲手写了“醋果酱”三个字,是为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专门备下的,从天花板垂下一根长长的绳子,缚了个鸟笼。笼里的短尾巴灰雀不停地啁啾、跳腾,笼子不断晃动,一颗颗苧麻籽散落到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响声。窗与窗之间放一口不大的衣柜。它上面悬挂着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各种姿势的照片,照片拍得糟极了,属走门串户的照相师的手艺。其间也有费多西娅本人的相片,它由镜框框着,照得同样地糟糕,除一张强带笑容的紧张的脸和闭着的眼睛,什么也别想看清楚。费多西娅相框上方挂的是叶莫洛夫①将军像,身披大氅,像是在严峻地皱眉凝视着遥远的高加索群山。说是像,因为眼睛被一块由他前额上倒挂下来的针垫挡住了。 -------- ①叶莫洛夫(N.O.PQRSRB,一七七二——一八六一),尼古拉一世时的一位将军,曾镇守高加索并参加过一八八二年抵抗拿破仑的卫国战争。 五分钟过去了,邻室里还在发出窸窸窣窣和窃窃低语的声音。帕维尔从柜子上拿起一本封面油腻腻的、打开了的书,那是马萨利斯基写的《狙击手》单行本。他翻阅了几页……里屋门开了,费多西娅抱来了米佳。她给孩子换上一件花边领的红短衫,还给梳了头发,净了脸。孩子一如所有健康的婴孩那样粗声粗气地呼吸着,身体不停地动弹,小手不停地摆动,看来那件漂亮短衫对他起了作用,胖乎乎的身子显得挺舒坦。费多西娅也给自己梳理了头,戴正了头巾。她原可以让头发披散到肩头上,真的,有什么能比美丽的年轻母亲手抱健壮婴孩更迷人的呢? “好个胖家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柔声说着,用食指尖上的长指甲逗米佳的双下巴痒痒。瞪眼看着灰雀的孩子倏地笑开了。 “这是大伯,”费多西娅用脸贴紧米佳,搡了搡他说。杜尼亚莎这时悄悄地把支点燃的薰烛放到窗台上,在烛底垫了一个小硬币。 “他有几个月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六个月,到本月十一就要有七个月了。” “快到八个月了吧,费多西娅·尼古拉耶芙娜?”杜尼亚莎嗫嚅地插嘴。 “不,七个月,哪会是八个月呢?”这时婴孩又笑了,他眼睛瞧着柜子,蓦地用他五个小指抓他母亲的鼻子和嘴。“淘气鬼,”费多西娅说,但脸并未躲开他的手。 “他像我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道。 “他还能像谁?”费多西娅听了暗暗想。 “是的,”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简直一个模样儿。” 他仔细地、几乎是忧伤地瞅了费多西娅一眼。 “这是大伯,”她又一次向孩子提示,不过声音轻得像是低语。 “啊,帕维尔,原来你在这儿!”突然响起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声音。 帕维尔连忙掉过头,并且皱起他的眉尖,但看到他弟弟又高兴又感激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你的孩子长得很俊,”他说着看了看表。“我是为买茶叶的事拐进来的。” 他说完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儿,眨眼工夫出了房门。 “他自己进来的吗?”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问费多西娅。 “他自己,老爷,敲了敲门就进来了。” “阿尔卡季后来再没来过?” “没有。我是否还是回厢房住的好,尼古拉·彼得罗维奇?” “何必呢?” “我想,最初一段时间最好回避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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