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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安那达:“你是一个医生,我当然没有办法对你讲什么养生的大道理。就我来说,我这里名为吃茶,其实也不过是借此在吃完午饭后的三四个钟头,喝下一些热开水,这个我觉得对我的消化器官颇有好处。如果你一向不习惯喝茶,我们可以把茶尽量冲得谈一些。”

  纳里纳克夏不安地看了汉娜丽妮一眼,从她的面部表情,他看出她对他的这种态度颇为不解,并且正在猜想他究竟为什么拒绝喝茶。于是他一边拿眼睛看着她的脸,一边又接着说:“我怕我一定使您对我有些误会。您千万不要以为我对您家的这种习惯有什么反感。过去我每天到一定的时候也总要喝茶,现在我也仍然非常欣赏茶的香味,所以别人喜欢它我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您也许不知道家母对于一切教规奉行极严;而要不是因为有我,她就可以说是完全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因此,我必须尽量避免一切可能损害我和她的亲密关系的作为,这就是我现在为什么把茶戒掉的原因。只要您二位能享受喝茶的乐趣,我也就可以分享到那种乐趣。同时,我自己心中的顾忌也就决不会丝毫减少了您二位的殷勤招待所带给我的快乐。”

  纳里纳克夏最初所讲的那些话,汉娜丽妮听后颇感奇怪。她认为很明显他不过是因为不肯暴露自己,所以故意那样不停嘴地谈讲着,借以掩饰自己的真实面貌。她完全不了解由于他的天性,他根本没有办法毫无拘束地和生人讲话,每当他第一次和任何人接触的时候,羞怯的感情总会使他表现出一种实际和他的本性不相符的颇为自负的神情。即使他对别人讲着真心话,别人听来也总觉得他的谈话中有某些不协调的成分,而这个他自己却完全不会意识到。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刚才纳里纳克夏看到急躁不安的卓健德拉站起来要走,他的良心竟责备他的态度不够诚恳,因此他也想赶快逃开。现在,因为纳里纳克夏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汉娜丽妮止不住怀着无限的钦佩和景仰注视着他,而因为看到他在提到他母亲的时候,一种严肃、真挚的热情立刻照亮了他的脸,她于是更不禁对他有了一种敬爱之心。她这时很想问问他母亲的情况,但又终觉羞于开口。

  “你的态度是很对的,”在纳里纳克夏讲完上面的一段话之后,安那达先生回答说。“如果我知道这些情况,我也就决不会请你吃茶了。请原谅我的冒失吧。”

  “尽管我并不吃茶,难道我因此就不能领受承您邀请的美意了吗?”纳里纳克夏微笑着回答说。

  客人走了以后,汉娜丽妮就把她父亲搀到楼上去,开始给他念诵一本孟加拉文杂志中的几篇文章,直到他慢慢睡去。

  这种在疲劳面前屈服的情况近来已变成老头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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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里纳克夏和安那达父女结识不久,就渐渐彼此变成了很亲密的朋友。在汉娜丽妮还没有认识纳里纳克夏以前,她总以为他的谈话一定只限于宗教方面的一些问题,从没有想到他也可以跟一个普通人一样随便和人谈论一些生活上的日常琐事。她很快发现他非常健谈,但是,即使在他谈论得非常热烈的时候,他也仍然保持着一种超然的情态。

  有一次,安那达先生和汉娜丽妮正和纳里纳克夏在一起闲谈,卓健德拉却跑进来找他的父亲讲话。“我告诉你,爹,”他大声嚷嚷着说,“梵社的这些人现在都称我们是纳里纳克夏先生的‘门徒’,我刚才就为这事和巴瑞西大闹了一场!”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安那达先生微笑着说,“要是我所属的那个团体里人全都是教长,没有一个门徒,那我才觉得可耻哩。要真那样的话,你就会听到所有的人都喊破嗓子在那里讲道,但谁也没有机会学到任何东西。”

  纳里纳克夏:“我完全同意您的话,安那达先生。让我们都好好做一个门徒吧。我们来组织一次巡回旅行,遇到一个我们可能学到什么东西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停留一阵。”但卓健德拉却并不肯就此罢休。“说说当然很好,”他说,“可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要知道,纳里纳先生,现在你的任何亲戚和朋友只要拜望过你一次全都会被加上你的‘门徒’的头衔。这种侮辱,我们决不能一笑了之。此外你的确也应该放弃你的那一套作为了。”

  纳里纳克夏:“什么作为?”

  卓健德拉:“我听说你一定要像一个瑜伽信徒一样用鼻孔出气,对着初升的太阳默想,无论是吃一点东西或喝一口水都得先来一大套仪式。其结果只是使你自己脱离了社会的一般常轨——或者如俗话所说的,‘脱出了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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