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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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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多几乎没动一筷子寿司。寿司被一边频频紧张自己的尿酸值,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的大辅吃了个干净。父亲只夹了一点,光顾着喝威士忌了。 良多刚开口说差不多该回去了,腿应当还痛着的父亲便当先朝玄关走去。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性急的人。一家人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也是三下两下把自己要的东西买好了,他也不等妻子和孩子们买完,就自己回家去了。那是自己的生母还在的时候的记忆,大约是良多上小学前后的时候。母亲曾经发自内心地当着孩子们的面咒骂过这样的父亲是“讨厌的男人”。那个时候起,夫妻俩的感情已经变得很扭曲了。 即便是这样一个父亲,大辅还是担心着马上跟在后面。这点也跟从前一样。 “那里危险,很滑的。” 大辅担心从玄关处拖着腿往外走的父亲会踩进水坑。 “看见啦。真啰唆呀,你是我老婆吗?” 良辅一喝醉,嘴就变得没个把门的样子,一边发脾气还一边开玩笑。 “我这不是为你好才说的嘛。你光会说些招人恨的话,会讨人嫌的哦。” 听到大辅这般说,在玄关处穿鞋的良多自言自语道: “已经被人讨厌了。” 猛地,良多一回头,便瞧见了信子的脸,果真是笑眯眯的。良多慌忙地移开视线,他总觉得信子的脸上总是挂着略带哀伤的笑容。 ——但是,那天,那个时候,她的脸却夹杂着震惊、哀伤和失望…… “你的父亲虽然嘴上那么说……” 信子一边在公寓前走着,一边跟良多开腔道。这实在稀罕。虽然向来就稀罕,但是自从庆多出生时发生那件事之后,信子主动向良多搭话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没关系的。一起生活,就会处出感情来,也会越来越相似。夫妻不也是这回事吗?父子的话不是更加如此吗?” 良多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走在前头的父亲的背影。 信子又接着说道: “我呢……” 说到这里,信子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很快用明快的语调说了下去: “我就是这般想着,抚养你们两个的啊。” 良多还是没有回答。 父亲告诉良多“血缘很重要”的时候,信子一定伤心了。毫无血缘关系,又处在难对付年纪的两个男孩子之间,即使这样,信子还是抚养他们长大。若是肯定了父亲的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存在意义吧。良多心想,这是信子拼尽全力的抵抗。 良多并未回答,就这样跟大辅并排走着。 “再来玩啊,阿大。” 信子只是跟大辅打了声招呼。她知道自己被良多厌弃。“好的。” 大辅很讨喜地回答。 “还有,你回去说一声,我还会去看小爱美的拼布画的。” 爱美是大辅的妻子,应该和良多同年。良多想着,跟她也有好些年没打过照面了,长什么模样都已想不起来,只记得长相朴素。 绿和信子几乎连见都没见过。当然,庆多亦如此。这是良多刻意为之。 “送你们到这里吧,那就再见了。” 大辅告别后,跟良多并排而行。 良辅对着他俩的背影喊道: “下次再来的话,别再带花,给我带酒来。” 大辅笑着挥挥手回应。 良多惊得没了语言,无奈摇头。 庆多的钢琴水平,不管怎么用偏爱的眼光来看,都算不上上乘。 庆多的发表会课题曲目是《玛丽有只小羊羔》,这首曲子他已经练习了两周,还是磕磕巴巴的。 良多回到家,从后方看着庆多弹钢琴的背影,笨拙的模样虽然也很可爱,但也实在让人焦虑。良多想着,恐怕今后这种“焦虑”会越来越强吧。 “不过挺好啊。爸爸没什么大事。” 绿一边收拾着良多的西服一边说。 “完全被骗了。亏我还强行从工作中抽空出来。” 良多摘下领带。 “说什么了吗?有关庆多的事。” 绿装作平静的样子问道,良多却知道绿在紧张地等着答案。 “没有,没说什么。” 良多一边说着,一边把领带放在餐桌上。 “庆多,跟爸爸说‘欢迎回家’了吗?” 庆多回过头,甜甜一笑说:“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良多也露出笑容。 良多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庆多画的画。画的是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这是庆多画的良多的画像。旁边放着折纸做的两朵玫瑰花。玫瑰花做得很精巧,透明胶也贴得很细心,一丝不苟。两朵玫瑰花也做得形状完全相似。 画到底还是画得有些笨拙,不过却很好地抓住了良多的特征,让人一眼便能瞧出来画的是良多。 “那个是父亲节的……好像是在学校做的。” 绿走进厨房,一边开始准备给良多做晚餐,一边解释道。 “庆多,谢谢啦。做得可真好啊。” 良多把两朵玫瑰花举起来给庆多看。 “有一朵是送给琉晴的爸爸的。” 庆多的话让良多有些受打击,胃的附近有点难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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