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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8

  六月十六日是父亲节。庆多所在的学校利用手工课的时间,让孩子们以折纸制作的玫瑰花送给父亲。

  庆多用透明胶将绿色的折纸粘在吸管上,做成花枝,又在各处粘上三角形的刺。

  教室里巡视的老师见了庆多做的玫瑰花枝,夸了一句“手真巧啊”。

  庆多喜欢做手工,手指很灵巧。良多虽说在建筑公司工作,但从没见过他做手工,看起来对手工一窍不通。可以说,庆多的手巧是遗传自雄大。

  那天虽说是工作日,良多却从公司早退了。他被哥哥大辅一个电话叫了出去。现在根本不是能早退的时候,他本想拒绝,但哥哥说父亲病倒了,这就没办法拒绝了。

  良多十分不情愿地和大辅约好了下午五点在都电荒川线的小车站前会面。

  良多并不是在这个车站所在的街区长大,所以即便站在车站前,也没有任何感触。细想来,良多根本就没有称得上故乡的归处。虽说他在东京出生、东京长大,但他一路辗转,从山之手搬到下町、武藏野、东部、西部、南部。硬要说一个的话,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在中野生活的那段时光。那时他还住在带着大庭院的房子里,事后才听说,那是租借的居所。即便如此,他从幼儿园到小学四年级也是一直住在那里的。而且,和庆多一样,他也在成华学院小学上学。良多既没有去过什么补习班,也没特别用功学习就被学校录取了。他成绩优秀,一直学的钢琴也弹得出类拔萃,甚至连老师都说让他进特别班……

  大辅刚好卡着时间准时出现,把良多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大辅比良多的个子矮,容貌也逊色不少。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估计也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兄弟。大辅更像妈妈,而良多长得像爸爸,所以才让他们的相貌看起来有些不同。大辅住在琦玉,在本地私铁沿线的小型房地产公司上班。他在房地产业内换了好几家公司。不过,不管怎么换都无所谓,总之都不是能够成为良多公司的客户的那种大型房地产公司。

  今天是和哥哥时隔两年的再会。良多是很少往老家走动的。听说大辅在盂兰盆节和岁末年关时都会去露个面。他有两个女儿,一个上中学二年级,一个上小学六年级。据说他也会带着两个女儿回父亲这边。时至今日,似乎父亲还会跟大辅说“再给我生个继承香火的”。父亲觉得女儿不能继承香火。

  “这是第二次?”

  良多一边和大辅顺着都电沿线的路走着,一边问道。

  “第三次了吧。听说一直在吃治高血压的药。”

  父亲两年前脑梗死发作,在那之前他就因为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导致肾脏出了毛病。虽说都是轻微症状,医生说只要改善生活习惯,是没有必要吃药的。不过以父亲的倔脾气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听说这次也是脑梗死发作。母亲打电话通知了大辅。

  “幸亏信子阿姨在啊。”

  良多一说这话,大辅就苦笑起来。

  “那当然是万幸。你啊,至少在一起的时候也叫一声‘母亲’吧。”

  “嗯?我没叫过吗?”

  良多装疯卖傻。信子作为后母嫁进这个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但迄今为止良多一次也没叫过她“母亲”。

  “不过,竟然说想见见儿子们,父亲看来身体也变弱了啊。”

  虽说是通过信子传话,不过毫无疑问,父亲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即便如此,良多也没有对日渐虚弱的父亲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变得稍微虚弱些不是刚刚好吗?”

  良多说着,看了看大辅手中的玫瑰花束,笑了笑。

  “你带着这些东西去,老爷子不得感动地大哭出来?”

  大辅再次泛起一丝苦笑来。

  良多和大辅的父亲野野宫良辅和妻子信子住在金子第二公寓。那是一栋十分陈旧的公寓。

  有厨房和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间,有厕所,不过没有浴室,洗澡要去公共澡堂。

  这是良多第二次踏进这个屋子。不可思议的是,房间里依然散发着同样的气味,是以前良多和父亲等人一起生活时的味道。不是体味,应该说是各种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的一种生活气息。但是,是只有这房间里才散发的独特气味。

  良多闻到这种气味就皱起了眉头。这气味并不能勾起什么美好的记忆。

  突然,良多想到,绿和庆多生活的那间公寓的房间是否也会散发特有的气味呢?这气味会不会作为一种记忆被庆多回忆起来?

  良多等人刚到,就有寿司店来送外卖了。这是一家连锁的外卖寿司店。

  信子去拿寿司的时候,父亲良辅就在一个小沙发上昂首端坐,位于六张榻榻米房间最深处。两兄弟则并排坐在老爷子面前的一个矮茶几旁边。

  父亲今年刚好七十岁。虽说老了,但他那犀利的目光依然强劲有力,脸上仍残留着昔日美男子的痕迹。若他站起身来,身高有一百七十五厘米。仿佛良多老去后便会是这般模样。

  本应旧疾“发作”的父亲看起来十分精神,脸色红润,津津有味地喝着兑水的威士忌。看来,他并没有身体不适吧。

  “这附近只有这样的店呢。”

  信子一边道着歉,一边将木桶里端出来的塑料大盘子放在矮茶几的正中央。信子今年五十九岁,二十六七岁的时候当了继室。大概是因为衣服陈旧,她看起来很是老相。

  “那么,是好了吗?您——的——病?”

  良多用讽刺的语气向父亲问道。

  良辅那锐利的双眼狠狠瞪了良多一眼。若放以前,这眼神就足以让良多吓得直哆嗦。

  “我要不这么说,你们也不会来吧。”

  父亲说着,紧盯着良多,喝了口威士忌。

  良多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钱的话,已经说过上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听到良多说这话,信子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打电话来要钱的是信子。良多想起来,接到电话的绿说,信子的声音惶恐不安,简直到了令人心生怜悯的程度。

  “钱的话,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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