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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姐姐边把吃剩的饭菜装进保鲜盒边这么回答,于是母亲就说:“那只好我去喽。”

  然后就开始不安地准备起帽子和薄外套之类的。

  “‘只好’?什么叫‘只好’啊?”

  姐姐愤愤不平。想必她是发现母亲想要跟我说些悄悄话吧。姐姐的第六感总是很灵的,果然不出所料,当我们独处时,母亲就开始跟我商量起关于改建和同住的事情。

  “别跟千波说啊……”

  我俩并排走下坡道时母亲再三强调。

  由香里撑着白色洋伞,和淳史走在前面一点的地方。白色的百褶裙微微透着阳光,随风摇曳。可以暂时从家里那喘不过气的境况中解放,看来,由香里也正享受着这段散步的悠闲时光吧。

  “您想怎么办?”

  我这么问母亲。

  “你觉得怎样才好?”

  她却反问回来。她是个好恶分明的人,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是因为老了吗?这两三年,小到日常琐事,大至这类的事情,她都越来越依赖我的判断。但她真的会照着我的话去做吗?不见得。这就是最恼人的地方。

  “信夫这人倒也不坏……但想到这把年纪还要跟别人住在一起……而且小孩子又很吵。”

  母亲冲我皱起眉头。不论是非常照顾她的信夫还是她疼爱的孙子,都可以割舍得如此一干二净,我的母亲对人一贯如此冷淡。

  “所以你不愿意喽。”

  我揶揄她。

  可能还是有所顾虑,母亲似乎不敢当着姐姐的面说不。在姐姐搬回来住这件事上,她甚至拿可能因改建而失去诊所的父亲当借口。

  “我是怕你爸不愿意啦。”

  她不断重复这一句。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把爸搬出来。”

  姐姐曾经生气地如是说。

  平时对父亲嫌这嫌那的,这时却搬他出来挡枪,的确是很卑鄙的做法。看来这场争论姐姐会占上风了。

  “我还怕……万一变成那样,你不就很难搬回来住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想起刚才她对大哥说话的语气,下意识窥探起她的表情。

  “我是不可能了。”

  我先下手为强,粉碎了她的幻想。

  “等你爸死了不就没事了……”

  母亲说得稀松平常。我大概可以想象出她在脑中描绘的未来十年的景象。而不管那是什么,我只想极力跟那十年撇清关系。

  “我又不能代替大哥。”

  “这我都知道。”

  “知道又何必……”

  走在前面的淳史和由香里回头确定我们是否跟上了。母亲对着他们露出柔和的笑容,举起提在手里的向日葵挥了挥。当由香里又继续往前走之后,她突然改变语调说: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小孩的事。”

  “什么怎么办?”

  我看着走远的两个人的背影。他们的对话被风遮蔽,完全传不到这边来。

  “要想清楚啊。一旦有了孩子就很难离了。”

  我有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停下脚步。我反刍了一次刚才母亲说的那句话,在心中又确认了一次。没错。母亲果然不认同这桩婚姻。

  “说什么呢?真是的……一般,应该都会说想要早点抱孙子之类的吧?”

  我不希望被看穿心中的狼狈,比平常更开朗地说。

  “可是你们家不一般啊……”

  母亲怄气似的说,然后又慢慢地向前走。她无法接受儿子没照着自己的期待成长,所以表现得像个任性的小孩。我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母亲,但还是无奈地跟她一起并肩走着。

  “现在这年头,这种状况不算新鲜了……”

  在我单身的时候,她每次打电话来都嚷着结婚、结婚。最后竟然开始恳求我,说“跟谁都可以”“就算结了再离婚也行”。那已经不是在为我的幸福着想了,我觉得她在意的只是世俗的眼光。我终于受不了地回她:“既然那么想要我结婚,你们就让我看看结了婚的夫妻能幸福成什么样啊。”没想到母亲说了句“你这话太过分了……”就突然沉默了下来。那时的母亲,让我感觉到她打从心底在后悔自己的婚姻。而对于那错误婚姻的结晶的我来说,打击就更大了。

  穿过陵园蜿蜒的砾石路,我们到了可以过车的柏油路。从这里到海边的下坡路段对膝盖的负担很大,但我喜欢俯瞰街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闻不到海的味道,但有佛香淡淡的香气从附近的墓碑前飘来。母亲有点喘,我稍微放慢了脚步。

  “啊,黄色的蝴蝶。”

  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我看到有只纹黄蝶在由香里和淳史背后飞着。“嗯……”我不在意地回答。

  蝴蝶被海风吹着,与其说它在翩翩飞舞,不如说它是为了不被吹走而拼命拍打着翅膀。

  “听说啊,只要纹白蝶能活过冬天,就会变成纹黄蝶……”

  母亲盯着蝴蝶说。

  “真的?听起来好假……”

  “我是这么听人家说的。”

  “听谁说的?”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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