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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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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不勒斯,经常能看到一些秀美的、令人想起最美的古希腊雕像的眼睛。不过这些眼睛表现的,只是一个健康身体的满足,最多也只是一种咄咄逼人的神态。但热纳里诺有时情不自禁流露的高傲却丝毫不带这种神色。当他久久地凝视罗莎琳德时,他的眼神显得忧郁。倘若有一位敏感的观察家,他也许会下这样的结论:他对人忠诚老实,但是性格软弱,疑虑重重。不过他有一个特点,也令人难以觉察:他的两道粗眉常常蹙在一起,遮住了他那双蓝眼睛的愉悦与神采。 国王爱上某人的时候倒不乏敏感。他看得很清楚。罗莎琳德很怕她的继母,每当她继母没有注意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出神地停在热纳里诺那一头秀发上面。她不敢注视他的眼睛,她怕在凝神注视他的时候被他不意发现。 国王宽宏大量,并不嫉妒热纳里诺。或许他认为,一个年轻、慷慨、赢得胜利的国王不必害怕情敌。 一个精明的观察家,也许不会首先赞美罗莎琳德那张为众人所欣赏的西西里岛最美丽的脸盘。其实她的脸更属于那种一见便令人难忘的脸。可以说她的灵魂显现在她的额头和她最动人的嘴巴轮廓上。她的身材细长细长,仿佛是一夜撑起来的。她的动作神态都还带有几分孩子气,但是脸上已经透出聪明与灵气。希腊型的美貌加上这种聪明与灵气,世间真是少有。它们掩盖了她那脸上有时因专注而流露的痴呆。她长着一头黑发,从中间齐刷刷地分开,贴到两边脸颊。她的眼睛上面长着两道弯弯的长眉。正是这副脸相打动了国王。他常常夸她长得秀美。 堂·热纳里诺的性格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他容易高估情敌的优势,从而生出嫉妒,甚至嫉妒到发狂的地步。他嫉妒国王堂·卡洛斯,尽管罗莎琳德努力让他明白,他完全不必担心这位强大的对手。每当他听见国王与罗莎琳德亲切交谈,他的脸马上变得一脸苍白。出于嫉妒的规则,热纳里诺觉得尽可能与国王待在一起也是一种快乐,因为他可以研究国王的性格,观察国王爱恋罗莎琳德的特征(他自己也可能流露这种特征)。国王以为这种陪伴是爱戴他的表现,所以听任自己被人家研究。 热纳里诺也同样嫉妒瓦加·代尔·帕多公爵。他是堂·卡洛斯的侍从长,亲信,在维莱特里战役前夜救过他的命。在那不勒斯宫廷里,他被认为是最富的贵族。只是这种种优势都被他的年纪抵消了:他已有六十八岁。不过,这一劣势倒也并未阻止他爱上美丽的罗莎琳德。他是个地道的美男子,骑起马来风度翩翩。他有一些花钱的怪念头,出手豪阔。这种怪诞的慷慨总是让人惊愕,但也使他显露出青春的活力,并不断获得国王的宠信。公爵想在准备给比西亚诺亲王看的婚约中写上给未来妻子的种种好处,使他不可能拒绝这门亲事。 堂·热纳里诺在宫里被人称作“法国人”。他也的确是个快乐而冒失的人。凡是来意大利游览的法国年轻贵族,他都乐于与他们结交。国王对此甚为赞许。因为他时刻想着,法兰西宫廷的行动似乎为它无忧无虑的轻浮性情所控制,倘若有朝一日它改变了这种性情,在莱茵河上来个小小的示威,那么一直虎视眈眈要吞并那不勒斯的强大的奥地利王室就会调转注意力。不过也得指出,国王的宠信有时也略为助长了堂·热纳里诺的轻浮性情。 有一天,堂·热纳里诺与两个月前从凡尔赛来的夏洛斯特侯爵一起,信步来到玛德莱娜桥上。这座桥就在通向维苏威火山的大路上。他们发现大道旁的山上有一座隐修教士的小屋子,便心血来潮,要登上去看看。可是天气炎热,步行太累,派仆人回去牵马,又得等候很久。 正在这当口,堂·热纳里诺发现百步开外,有一个骑马的仆人,但他认不出他穿的是哪座府上的号衣,他走过去,连连夸奖仆人牵在手里的安达卢西亚骏马漂亮。 “请代我向你家主人致意,并请告诉他,我借这两骑马去那上面隐修教士的住处走一趟。两个钟头后送回你主人府上。拉斯·弗洛尔府会派人表达我的谢意。” 骑马的仆人是一个西班牙老兵。他不快地瞪着堂·热纳里诺,毫无下马的意思。堂·热纳里诺揪住他的号衣下摆,使劲往下一拉,又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使他没有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然后,他跃上仆人所骑的那骑马,把仆人牵的安达卢西亚马交给夏洛斯特侯爵。 就在侯爵飞身上马的当口,持缰勒马的堂·热纳里诺猛地感到一股凉意:一把匕首擦过他的左臂。原来西班牙老仆看到马被人半途截走,便掷来飞刀表示反对。 “告诉你家主人,”堂·热纳里诺带着平常的快活神气说,“我向他致意。过两个钟头,拉斯·弗洛尔侯爵府上的马夫会牵还两骑马的。再说我们也会当心,不会跑得太快。我的朋友骑着这匹迷人的安达卢西亚马兜风,会感到惬意的。” 仆人怒不可遏,朝堂·热纳里诺冲过去,想再给他一刀。 两个年轻人赶紧策马疾驰起来,一边发出哈哈大笑。两个小时后,堂·热纳里诺从维苏威火山回来,便打发父亲的一名马夫去打听马的主人是谁,并把马牵还、以他的名义向马主人致意,表示感谢。过了一个钟头,马夫一脸熬白地回来了,说那两骑马属于大主教,还说大主教让他转告堂·热纳里诺,他不接受一个目无尊长的人的致意。 不出三天,这场小风波竟变成了一个事件。整个那不勒斯都在谈论大主教的愤怒。 宫中举办了一场舞会。堂·热里纳诺是个舞迷,照例到场了。他伸出手臂,让堂娜·费迪南达·德·比西亚诺王妃挽着,领着她和她的继女罗莎琳德在各个沙龙中走动。这时国王叫住他。 “告诉我你新近干的冒失事。说说你向大主教借那两骑马的经过吧。” 简短地把过程说了以后,堂·热纳里诺补充道: “我虽没有认出号衣,但我相信那两骑马是我某个朋友的,类似的事我也遇到过,我可以举出来:我骑我父亲的马出去,也被别人牵去使用。去年,也是在这条通往维苏威火山的路上,我把萨莱纳男爵的马也借去用过。男爵年纪比我大,对这个玩笑,却并没有生气。不过陛下您也知道,他是个十分明理的人,很聪明。不管怎么说,大不了就是拼一回剑吧。我已派人去致歉,大主教不接受,其实受冒犯的只可能是我。据家父的马夫说,这两骑马并不是大主教阁下的坐骑,他从未骑过它们。”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不许你再闹出什么纠纷。最多允许你再去致歉,如果大主教阁下愿意接受的话。”国王神色严厉地说。 两天以后,事情变得更加严重。大主教声称国王对这件事只轻描淡写地过问一下,将会使宫中的青年乐于跟他冒犯。另一方面,比西亚诺王妃坚决站在场场都邀她跳舞的英俊青年一边。她费心尽力地证明,堂·热纳里诺确实没有认出骑马的仆人的号衣。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偶然原因,堂·热纳里诺的一个仆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但它并不是大主教府的号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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