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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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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黥布野心很大,相比之下胆子却极小,对于自己过早地向第三势力转化,也感到有些后悔。他年轻时就喜欢赌博。那个时候,如果看到一个豪赌之人,竟然敢于以九江这么一点点本钱来赌整个天下,他肯定会捧腹大笑。那个企图进行豪赌的蠢人就是自己,直到现在这个紧急关头,他才对这件事有了清醒的认识。 黥布把女人打发走了。 门外传来宦官的声音,禀报的意思是,来客已等待许久。 随何等人被安排在一个很暗的房间里等候。 房间里有高出地面的地板。地板上铺着坐垫,随何等人被请到一个角落坐下。青铜灯台上点着五盏星星般的小灯,这种亮度下只能勉强识别出对方的脸庞。 屋子周围似乎有警卫的军士,不时传来剑戟相碰的声响。 不一会儿,对面很远的一扇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同时,有人搬来了十座灯台,全部置放在随何等人的周围。通过这些灯光”黥布那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随何等人的面孔,甚至连他们动一动眉毛都能看清,可是随何若不瞪大眼睛凝视,就看不清黥布的表情。 “我嘛,”黥布开口了,发出一种像安放沉重物体似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就是九江王。” 因为自己是刘邦的代表,随何并没有施以大礼,而是慢条斯理地就当前的节气之类寒暄了一番,祝福黥布健康,并摆出刘邦嘱托赠送的礼物,又对这些礼品逐一加以说明。在这繁琐的过程当中,黥布再也耐不住性子,打断了随何的讲话。 “这些话从杨太宰那儿已经听说过了。因此才想见你们的。” 按这样一位巨汉来说,他讲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也许是由于灯光的关系,屋子里的空气简直像黄河水底一样沉重,跟这种气氛一致的是黥布那张古铜色的大脸,这张大脸就在随何的眼前,却看不到嘴唇在动,只有微弱的声音传进随何的耳膜。 “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哪?” 按照随何的想象,一个活埋了二十万旧秦士兵的人,肯定会长着一副怪相,连血管都会鼓起无数的筋包,显得虎虎有生气,然而眼前的这位大汉虽说长相怪异,脸盘棱角分明,仿佛是在一块大瓦片上用刻刀雕出来的,却令人联想到一个发高烧后刚刚爬起来的病人。 “这是一个绞尽脑汁,一心向利的人。” 随何对黥布总箅有了个基本了解,原来他只是像饿虎扑食一样在求利,为了利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黥布为了利而机关算尽,已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为了把这号人物掌握在自己手里,除去利之外,随何已无话可说。 战国之后,这片大地,由一问一答形成的雄辩之术已十分发达。随何首先就黥布与楚项羽的关系发问:“大王对于楚来说,是什么地位呢?” “我吗?” 黥布低声答道:“我对楚要面北称臣。” “可惜呀,大王并不是项王的家臣。在楚该属于同等规格的诸侯吧?” 随何搬出形式逻辑进行挑战。 “所谓楚就是项王。我们并不是同格。我只是臣事于项王。” “在下全明白了。” 随何深施一礼,微微露出符合儒生身份的笑容,接过黥布的话头说道:不过,大王臣事于楚可是名实不符呢!随何一一列举出事实:黥布不参加项羽北上伐齐,只派出数千士兵;刘邦袭击彭城之时,黥布也是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等等。这些全是由黥布本人拍板干出来的,他根本无法提出异议。 “这就是说,大王的称臣只不过是徒具其名而已。” 黥布脸上失去了气势。 “大王啊!”随何厉声说道,“您是想以虚名称臣,只凭这一条来依靠于楚。古往今来,凡采取这种态度之人,尚无一个得以保全终身。” “真的吗?” “我随何乃是一名儒生。” 他所属的学派,正如孔子本人所展现的那样,一向都是崇尚历史的,随何对黥布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从过去的许多实例都可以看出,大王是准备一有机会就叛楚而行的,这是有目共睹的。” “世间都是这样看的吗?”黥布诚恳地问道。”在项王脚下的彭城,连三岁的小孩子都在这样说。像大王这样的人物,当上王也会如此耳不聪目不明了吗?” “实在是没有想到。”黥布整个身子都好像萎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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