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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换了别人,肯定会丢掉断枪,拔刀迎战。

  可周平却来了个“九滚十八跌”,一眨眼就到了门外。

  守在门外的门外的同志,以为里面蹿出了敌人,抬刀就要砍,可走进一看,他们认为的敌人竟然是“御儿干殿下”近藤周平。

  门口领头的原田左之助,看见他那副狼狈样,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厉声吼道:“那方的杂毛?”

  “我是近藤周平。”

  近藤周平说完这话之后,就蜷缩在屋檐下一动不动了。

  危急时刻,土方率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这时近藤周平才来了精神,混在人群中冲进了旅馆中。

  斋藤一虽然属于土方那一队人,但当他一赶到池田屋,就迎头冲了进去。他单枪匹马在楼面里上窜下跳,没多久就让两个武士咽了气,三个武士受了重伤。跑到走廊时,杀红了眼的他一头碰倒了走廊里挂着的蜡烛,周围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黑暗里飞出一杆冷枪,直奔他的要害。

  斋藤眼捷手快,用刀挡开了枪尖。他踏上一步,正要进攻,对手却扭头逃走了。看着那影影绰绰的背影,斋藤一下就认出那人是谷三十郎。斋藤也没多想,扭头就去追赶其他的敌人了。谷三十郎可能也是在黑暗中杀昏了头,把自己的战友当成敌人了。斋藤一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谷三十郎那种趾高气扬,从不认错的态度和两人第一次在三十石船上见面时一模一样。

  “他就这德行!”

  斋藤知道,谷三十郎认为在人前认错就是丢面子,为了面子他可以吹牛撒谎。

  果然,等池田屋的战斗结束,新选组回到营地,谷三十郎就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杀伤了多少人,说的吐沫星飞溅,手舞足蹈。这次连他的姻亲近藤都看不下去了,他苦笑着说:“谷君,够了,够了!”

  斋藤认为谷三十郎有双重人格,他为人努力求上进,但为了达到目的又会不择手段。“这是上方人的性格特征吗?”江户出身的斋藤始终没有搞明白。

  现在他还是如此,站在近藤和谷三十郎两人不远处,冷眼观注着事态的发展。

  谷三十郎好像认为只要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宣传自己的功劳就是胜利。在狭窄黑暗的池田屋内,哪位队员干了什么,谁也无法精确统计。不过看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和沾满了敌人鲜血的战袍,看来他在池田屋里确实干了些事。

  不过,事态的发展让谷三十郎失望了。

  自从池田屋事件发生之后,谷三十郎在队员中一呼百应的情形,如同烧尽的蜡烛头一般,渐渐地,而又势不可挡的消失了。

  去道场里练习枪术的队员越来越少,有的队员见了面也不尊称他为“谷先生”了。

  “怎么回事啊?”斋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一开始以为是土方在背后捣鬼,但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很久以后他才了解到,新选组普通队员对人物的崇拜心是非常微妙及敏感的。

  近藤在池田屋事件之后,立即把周平降为普通队员,刻意疏远他。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养子是个怯弱的人。

  他不再让周平去自己的私邸,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队员,万不得已见面时,对他也是一言不发。

  有人说他是薄情,但是近藤心里清楚,比起周平的胆小懦弱,他更憎恨的是自己怎么轻率地挑选了资质如此之差的养子。

  近藤自己也是养子出身,他好歹也是门派的继承者,知道自己对上司及下级所负有的责任。如今周平的表现虽然不能让两人解除养父子关系,但是从此就没有再把他当成养子看待。

  周平被彻底抛弃了。

  近藤对自己的那位姻亲谷三十郎,也日益显得疏远了。他认为谷三十欺骗了自己,虽然收养周平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但周平的表现让近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这说不出口的忧郁,让近藤更加憎恨谷三十郎了。

  近藤更喜欢关东出身的武士,他曾经在给江户的养父的信中写道“关东人更适合当兵”。更有甚者,最近他给家乡的佐藤彦五郎(土方的义兄)的书信中提到:“大阪的剑客实在是中看不中用!”这里的“大阪的剑客”显然不是近藤、土方的心腹——大阪人山崎蒸,

  也不会是其他在新选组服役的大阪浪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普通队员),环顾四周,身居显位的“大阪剑客”只有谷三十郎——这位宝藏院枪法的传人了。近藤在私人信件中如此咬牙切齿咒骂谷三十郎,足见近藤对此人的怨恨有多深了。

  “做人可真难!”斋藤心里这么想,但是在队伍里如过去一般低调,与世无争地生活着。他知道谷三十郎过去滔天的气焰,已经随着他的养子失势,一块熄灭了。他没有必要再去“痛打落水狗”了。

  不久,有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

  平日里精明干练的普通队员田内知犯事被抓了,此人原本是陆中藩出身,有天他去和情妇幽会,他的情妇正瞒着他和一个水户藩士“吊膀子”,这天相当不巧,奸夫淫妇正被堵在屋里,田内还不知道,一进屋,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砍倒。奸夫倒是带着淫妇私奔了。可受伤的田内却被新选组关了起来,“以士道不觉悟”被处以切腹。

  田内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处罚,现在他正端坐在屯营的白洲上,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不停摸着自己的腹部,这倒不是他特别视死如归,他只是想在临死时做个合格的武士。作为一个武士如果在最后关头不能“漂亮”地切腹,死后依然会被人耻笑。有人说这是一种“畸形”的虚荣心,但是武士中的大部分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做从出生直到死亡做一个合格的武士,才是他们存在的最大理由。从这点上来看,此时田内的“誓死如归”不过是一种武士普通的表现而已。

  负责监斩的是斋藤一,“介错”交给了七支队队长谷三十郎。

  站在田内身后的谷三十郎,已经缠上了白头巾,两腿叉开,显得异常英武。

  谷三十郎例行公事地对田内说:“我是谷三十郎。”语气如往日一般,依然傲气十足,对即将赴死的田内也是显得不可一世。不过田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恭恭敬敬对谷三十郎,土方,斋藤深施一礼,安然坐下。他按照幼儿时代就演练过无数次切腹一般,把刀锋用力捅向左腹,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右一拉。按照正式切腹的形式,田内应该将刀拔出,然后将刀刃朝下捅进上腹部,然后将到一下子拉到丹田部分。但是这时,田内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他已经无力执行最后将刀捅进咽喉的动作了。照常理来说,负责介错的谷三十郎的刀已经掠过田内的脖颈,让死者少受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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