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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初受正四品下左近卫权中将时,他仅对报喜的使臣客气了几句,甚至没有理睬秀吉。第二次晋爵,家康依然不睬。

  “此人不可小觑!”

  这时候,已经移往大坂城的羽柴秀吉才感到三河那个肉敦敦的小胖子是个可怕的人。秀吉心一想,应该重新认识德川家康了!

  实际上,在此之前,秀吉已经慢慢地改变了对家康的看法。

  过去,仅仅是织田帐下一名普通将领的秀吉并没有十分注意家康。提起家康,只不过是一名织田盟国的领主。主人信长,以礼相待的客将,与秀吉等织田家的家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厮杀于同一个战场,也没有柴田、明智、泷川等人同住一家为将的那种复杂的政治意识和竞争心理,因为客观上没有这种必要。

  当时,羽柴秀吉 —— 不仅是秀吉,可以说是织田家的所有大将――对家康有两大印象。其一,家康率领的三河兵出奇的强悍。远邦姑且不论,除甲州兵之外,德川军称得上天下无敌。织田的尾张兵和德川的三河兵用于同一个战场时,只有三河兵方面黑烟滚滚,杀声震天,活跃异常。难怪有人说,一名三河兵抵得上秀吉等人手下的三名尾张兵。

  勇猛的三河兵威镇日本六十余州,靠的是对德川家的忠诚,以及严明的军纪。三河人甚至不敢扬名于天下,在那个时代,英雄志士总是想求取功名,对主人稍有不满,便改事他人。可是,惟独三河人未沾此风,从不向世间炫耀自己的才能,甘愿埋没于德川家。在巧取豪夺,强者为王的安土时代,不能不说是难得的武士气节。

  印象之二,当数家康为人诚实。关于家康本人的品德,在织田家可以说基本上是有定评的,有许多事例可证明。不必一一举例,能和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信长合作,尽管吃尽苦头,却始终如一,以近乎愚直的诚实共事二十年本身,便是最好的说明。

  简而言之,家康是老实人。秀吉思量再三,深深感到不能进攻家康!

  和他交战是无益的。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也要把他吸引到自己方面来,要软化他,要攻取他的心,挑起战火不仅无益,而且有害。倘若驱天下大军贸然攻打东海,勇猛的三河军必然利用有利地形,殊死抵抗,彻底平定东海恐怕需要十年。对于秀吉来说,假如大军被钉死在一个地区,一进一退,久攻不下,到那时,威望受损伤,人心相背,叛乱四起,好容易到手的织田江山的继承权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因此,秀吉扮作钓鱼的老翁,向家康抛出了有人的香饵――与本人极不相称的官爵。

  可是家康没有上钩,不仅没有上钩,而且以可怕的沉默和漠不关心的外交态度反手猛击了秀吉一掌。

  ――失算了!

  秀吉不胜失望,象一名玩石子的儿童,没有击中目标而黯然神伤。就此事,秀吉向蒲生氏乡吐露说:

  “右大臣去世后,家康似乎变了样!”

  是的,事实改变了秀吉对家康的看法。也许昔日的质朴掩盖了他惊人的才华,而今却绽露出智慧的锋芒。最近,德川家康在东海地区频频得手,以神奇的速度夺取了甲信两国,进而和北条氏结盟,转眼清除了来自东方的威胁,回身作好了抵御西方的准备。

  “那人还真有一手!”

  家康的行动不能不使秀吉吃惊,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天下唯一的具有这种魔术般外交才能的人。在这方面,他深信自己远远超过死去的信长。因此,惊惶中不免伴随着几分恐怖。

  德川家康岿然不动。

  也许是性格所致,许多场合,他并不主动谋事,而是等对方出手,和织田信雄的联合便是一例。

  信熊方面有人来到东海,不是使者,而是信雄本人。为避人耳目,信雄微服溜出尾张乘一顶粗糙的小轿,犹如乡间神社的主祭!悄悄进入领国三河。三河的主城是冈崎城,家康在城内热情款待这位不速之客。

  信雄开口道

  “昔日的厚谊还暖在将军心中吧?”

  “不曾忘记!”

  家康点点头,不是赞同信雄蹩脚的说辞,而是出于待客的礼貌。

  信雄不停地讲着,主要是对羽柴秀吉的诅咒。一脸福相的家康倾听着,脸上洋溢着微笑。实在不象率领千军万马的武将,他只是不时地点点头,始终没有吐出半句象样的意识。绝不轻易向人透露自己的想法也是三河人的一大特征。

  信雄了解家康的脾气,不过,最后必须叮咛一句。

  “能否请将军共图大事?”

  家康不愿多说,但有这种打算。他对羽柴秀吉丝毫不加评论,只是送给信雄一个结论“家康原鼎力相助!”

  谈到战略,信雄询问家康“可有得胜之计?”

  家康默然,尾信雄的愚昧而困惑,没有获胜的计谋和信心便要起事,天下哪有这样的白痴?家康按下胸中之谋,反口询问信雄“足下有何高见?”

  信雄说:“把妹婿蒲生氏乡等数名羽柴武将拉到自己这边来。”家康频频点头“噢是这样!”似乎非常佩服信雄所言,但心里却颇不以为然。蒲生氏乡等人怎么会抛弃秀吉,把自己的将来托给胸中无寸谋的信雄呢?

  “劝降蒲生等人,就全部交给足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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