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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你们看!”信长大声喊,“筑前着实气派。两条白色长龙一定是贺年的礼品。先头已进城门,后尾还没有走出山脚下的府第呢!”

  身边的武士和大夫连声附和,“如此数量的贺礼我等第一次看到。”信长也欣然应道,“孤也是第一次。猢狲的气度,天下无双!”

  少顷,秀吉来到山上,由织田王的近臣让进茶室,信长已在上首坐定,秀吉慌忙叩头,信长止住他说:

  “不必如此,可行品茗之礼!”

  信长本人也以茶会主人的身份同秀吉寒暄。今天,秀吉是主客,不是家将。

  在茶室作陪的有织田王的重臣丹羽长秀和信长的宠臣长谷川秀一。秀一二十余岁,曾给信长作过侍童,信长至今仍然唤他的乳名-阿竹。再一位是信长的御医,海内名医直濑道三。另有一班大臣在前殿恭候。

  盛宴开始,信长亲自为四人沏茶,茶香扑鼻,令人心醉。饮罢搁盏,宾主款款步入前殿。这儿是信长与群臣议事的地方,左右排列着织田家的三十四名高官。众人依次坐定,秀吉呈上礼单,再次谢过信长的知遇之恩。信长点点头,抬起胳膊,打了个手势,说“来,来来!”

  秀吉心想,大概是让自己坐近点儿,于是稍微向前凑了凑。信长指指身边的榻榻咪:

  “到这儿来!”

  信长是要秀吉到上首去坐。照室町时代的武士札礼,不论哪一流派也没有家将跑到上首就坐的先例。

  “快来呀!”

  信长焦躁起来。秀吉慌忙爬过去,跪在高出一截的榻榻咪边上,不敢仰视。信长又说:

  “再近点儿!”

  秀吉膝行至主人脚前。突然,信长抬起手,吧嗒一声放在了他头顶上。秀吉只觉得头顶一热,汗都出来了。

  “筑前功名盖世!”

  头顶响起了信长的声音。秀吉匍匐在地上,看不见主人的表情,听声音好象是环视群臣讲的。少顷,信长把手掌移到他肩上,使劲儿抓住他的肩头,大声说:

  “为将者,应以筑前为楷模!”

  这无尚的荣光,使秀吉感到一阵晕眩。自从二十余岁报效于织田家,戎马倥偬,度不暇暖,多少年来的辛苦仿佛一下子得到了补偿。

  “筑前,你说点什么吧!”

  信长催促说。秀吉俯地,颤抖着双肩,早已泣不成声。

  翌晨,堀久太郎受信长之命,来到秀吉府上,把“国次”赐给秀吉。“国次”是先主信秀的佩剑,即织田王的传家宝。

  “谢大王恩典!”

  秀吉拜接了佩剑,再次登城,谢信长之恩。第三次入城,信长已不再见他,只是通过森兰丸传给他一句话:

  “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秀吉来到城门前,翻身上马,离开安土,向播州驰上。山阴,山阳还有战事在等他。

  天正十年三月十五日,秀吉由播州姬路城出发,提大军沿山阳大道西征。当日,织田军翻过疆界船坂岭。岭上开满了迟谢的樱花。过了山岭即是备前国,肥沃的良田铺展在初春的霞光之中。秀吉在马上说道:

  “你们看这土地!”

  备前是天下屈指可数的膏腴之邦,气候温和,物产丰富,连土地都黑油油放光。

  备前、备中和美作是宇喜多氏的领土,宇喜多直家是个大阴谋家。他用奸谋占领了备前三国,去年二月病死。死前,直家背叛了原来的盟主毛利氏,投进秀吉怀抱。如今,其子宇喜多秀家继承父业,仍为三国之主。秀家尚幼,遵直家遗言,秀吉负责照顾秀家,因此,眼下是盟邦的田野。

  羽柴军一路西征,当天宿于三石村。翌日,宿营在备前著名的铁匠村福冈。第四日到了沼村,第五日进入宇喜多家的主城冈山。冈山城处在毛利军对峙的最前沿,向西十余里即是备中的国界。国界南北走向,沿线排列着毛利氏的七座城池。

  毛利方面军已料到春天羽柴秀吉必来攻城,于是这年正月,长于外交的隆景把疆界上的七位城主邀至备后的三原城,以稳定众人之心。

  “不知各位作何打算?”

  隆景环视七位城主,礼貌地问道。七位不食毛利家的俸禄,是毛利领内的同盟者,具有半独立性质,所以隆景需要摸清众人的想法。

  “倘若羽柴引兵来犯,我等虽城小兵寡,也将不惜性命,据城抵抗,愿以一死报效毛利公,将军毋须多问。”

  七人似乎都是毛利的忠实盟友,刚直不阿的志士。隆景听众人发誓,放下心来,遂重整杯盏,大宴七将,商议如何防御敌军。议罢,隆景各赐腰刀一口,七将拜谢,一长者上前一步,说道:

  “待凯旋之日,我等重聚三原城。还请将军为大家摆酒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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