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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对赖朝来讲,就像平家或藤原氏认定的一样,他不承认弟弟的存在。可以坐上源家主人宝座者,只有自己跟自己的子孙,弟弟这种旁支血脉应该只属于家臣。他用这一场戏向万人宣告这一点,并要大家了解。

  义经不得不下来院子,穿上草鞋,从养马的仆人手上拿起缰绳。同样的,在赖朝命令下,畠山重忠、佐贯广纲也做同级的工作。

  义经牵马来到工人身旁,把缰绳交给工人,然后再重复两次同样的动作。事后,镰仓府众人确定了这样的原则:

  ——他虽然是御曹司,可是跟畠山或佐贯一样,都只是镰仓殿下的家臣。

  典礼结束后,赖朝回到家中。政子对他说:“九郎一向都太高傲了。”

  义经的高傲不是针对赖朝,而是对赖朝的家臣。义经认为自己跟赖朝一样是源家的子孙,所以十分自负,视赖朝的家臣为自己的家臣,以跟赖朝一样高的地位来看待他们。这种态度在家臣眼中,尤其是北条政子娘家一族眼中,只觉得非常好笑。他们常常透过政子,半讥讽的向赖朝抱怨。

  ——有机会我会让他了解的。

  赖朝这么回答。今天,赖朝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透过很具效果的演出,规定出义经应守的分际。

  “做得好!”政子称赞赖朝。

  对于身为女人却协助丈夫创业的政子来讲,在丈夫的成功中突然出现的义经,其实是最大的阻碍。

  §木曾殿

  1

  在赖朝日常生活中,最令他难过的事应该是女人吧?他对女人的多情更胜于其他男子,可是,政子及娘家北条氏的眼睛,都好像在防小偷似的警戒这种事发生。事实上,赖朝想要做这种事情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跟小偷非常接近。

  “这不是笑话,可真是辛苦啊!”

  人们窃窃私语着。全镰仓的男女,没有人不同情赖朝的。他从放逐者的身分突然一跃成为关东霸主,但在这方面的自由,却不如附近的农家子弟。

  赖朝很怕妻子政子。政子嫉妬心很强,而且还是个以嫉妬为核心思想的思想家——只能这么称呼她了。政子本来在关东就是有权势的女性,她想将“贞操”这新奇的思想推广出来。在当时,当然还是有一些坚守贞操的妇女,可是那毕竟是个人的想法,还不至于成为社会强制执行的一般道德。而且,不管是贵族或庶民,未婚女孩或有夫之妇,甚至寡妇,若对来搭讪的男子有情,就可以为这男子掀起裙襬。妬妇政子想将贞操观念从镰仓推广到关八州,她也许可说是日本道德史上的杰出人物。

  “要保护女人,也要保护男人。”

  这是政子思想的高明之处。镰仓所有的男人都怕她,特别是赖朝。

  事情相继发生。

  有一次,赖朝写了封情书。

  ——要是能送给对方就好了。

  后来知道的人都皱起了眉头,不过,这男人的好色无止无尽,他这封情书的对象是自己的嫂子,即平治之乱第二年,在京都六条河原被斩首的长兄恶源太义平的寡妇。义平被判死刑时是二十岁,屈指算来,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妻子当时是十六、七岁,现在应该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吧?

  可是,烙印在赖朝眼中的,还是嫂子十六、七岁的样子。赖朝看到她的姿色是在十二、三岁时,当时,嫂子的美几乎令他忘了呼吸。

  (这是仙女吗?)

  他甚至这样想。

  他虽然只是个少年,却忍不住爱慕着嫂子,现在还暗地里以嫂子为标准,来衡量所谓的美女。赖朝现在已得到关东,了解关东各豪族的家庭情况,也知道嫂子还健在,住在上野的新田庄。她是下司职新田义重的女儿,在义平判死刑后就回到娘家,过了二十几年。

  “还很美吗?”

  赖朝询问身边熟知新田家内情,通称为伏见冠者的文吏。

  “哎唷!”

  他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讨好地表示:“岂止是美丽?简直就像二十几年岁月都没在脸上留下痕迹似的!”

  这位伏见冠者名叫藤原广纲,以前是京都的下级官差,因为犯罪被放逐到伊豆,后来跟判官代邦通一起成为赖朝的跟班,赖朝很多事情都会跟他商量,他现在担任佑笔。广纲负责传送情书。收到情书的新田家非常惊讶,立刻召开全族会议:“这不是一般的男女情事,不小心处理的话,搞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们尽快帮女人找了一个叫帅六郎的丈夫。新田氏已经知道镰仓女王政子的思考方式,以及她强烈的嫉妬心。如果答应赖朝的要求,被政子发现了,真不知道政子会使出甚么报复手段。这件事情因此无疾而终。

  可是,在同时,赖朝还跟其他女人保持关系,这就必须谨慎小心了。

  他的情妇叫龟前,是伊豆武士吉桥太郎入道的女儿。

  ——自去年春天起秘密私通。

  镰仓政权的正式纪录《吾妻镜》中,对龟前的形容是:

  容貌普通,不过性情温顺柔和。

  赖朝一定很渴望女人这种纤弱的感觉吧!

  广纲对这件事情很活跃。靠着广纲的智慧,赖朝把龟前藏在广纲的府邸(镰仓材木座的饭岛崎)里,而且不是直接去那里幽会,以免引人注目。

  广纲府邸附近有个海滨,称为小坪,也写成小壶,可说是镰仓府的海港。那里有家臣小中太光家的府邸。

  ——我要去小坪海滨搭船。

  赖朝用此托词来到海边,在船只准备的时间,前往小中太光家的府邸休息,然后召龟前来此。由于不是夜宿,只有白天很短暂的时间,所以政子以及她娘家北条氏都不知情。

  可是,不知道透过甚么管道,政子的年轻继母牧方却知道了这个秘密。牧方本来就不喜欢这位跟自己年龄相近又气势凌人的女儿,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对政子特别热心,令人怀疑她别有居心。

  “你要小心点!”

  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政子是个行动派。

  她不当面诘问赖朝,而是命令牧宗亲带兵攻击广纲的府邸。宗亲是牧方的哥哥。

  “抓住龟前,捣毁那女人居住的广纲府邸,把广纲赶出去,让他去草原流浪。”她这么说。

  宗亲一接到命令,就马上率部下作战斗准备。半夜,震天价响的脚步声在镰仓街道上沸腾,前往饭岛崎包围广纲府邸,捣毁门墙,强行闯入。由于龟前碰巧不在,所以幸免于难,可怜的是广纲。他只是个文官,毫无抵抗能力,被宗亲的部下从院子里拖到街上痛打。

  “打死他!”

  宗亲把广纲打得半死不活后,突然放开他,从背后射出一支恐吓的箭,擦过广纲的脸颊。广纲没命的逃跑,冲到一里远的镫折(现在的叶山町),来到朋友大多和义久的家中寻求庇护。

  “我拿到证据了。”

  事后政子拿出广纲的供状、龟前的衣服、化妆用品等,当面责问赖朝。她可说是个女军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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