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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这……”吉次是个怀疑论者:“人心难测啊!我认为现在的你,在白河关是完全没有立足之地的。”

  “我知道!”

  可是,九郎还是想先见赖朝,他只说了句“我晚一步再去奥州”,便跟吉次分手,前往葛饰原野上的深栖氏家。只见四周围着一片欅树林,环绕着一圈壕沟,附近是广大的牧场与小农场。牧场里的马是深栖氏的主要收入,送给源三位赖政的名马“木下鹿毛”,也是产自这个牧场。

  九郎向门前的下人自报姓名:“源九郎义经。”他请下人转告主人。

  三天后,九郎放火烧了这栋房子,逃往奥州去了。

  老实说,对深栖陵助赖重而言,这个年轻人的来访,就好像白天见鬼似的令他惊讶。他对传报的人喊着:“他从鞍马逃来这里了吗?”

  他在鞍马山看到那个可怜的稚儿时,因为感伤,忍不住对他小声说了一番话,没想到那小孩真的记住了。

  现在的情势已大大不同。平家的权势越来越强大,恐怕已经没有人会再想起十五年前战败而死的义朝了。而且,深栖陵助让儿子在京都平大纳言时忠手下工作,也想替他谋个官职,如果被人知道窝藏从鞍马逃出来的义朝遗孤,他们父子可就全完蛋了。可是,他并没有说:“把他赶出去!”

  他还是亲切的请义经入内。

  看到陵助面无笑容,九郎相当疑惑,于是重提在鞍马的事。

  “我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做梦啊?”陵助皱着眉。

  九郎仍不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他跳了起来,说:“我不是在做梦,你还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近你身边说话呢!”他想让对方回想起来。

  “不准讲这种没凭没据的话,不准再讲了!要是被人听到,可会害我被国府的官人抓去,你不可以这样。”陵助忍不住大声叫道。

  (这男人不是忘记了,而是改变心意了。)

  九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了解这一点。

  陵助自认倒霉,只好让九郎住下来。这期间,不可思议的是,九郎竟然不解陵助的态度,还请他派使者去见伊豆的赖朝。这年轻人的性格也许就是有种令人疼爱的缺陷吧?

  (他是白痴吗?)

  陵助故意对九郎态度恶劣,但九郎丝毫没有察觉。

  第二天起,陵助不让九郎睡上房的床位,而要他移到下人的住所,在土屋里铺上睡觉用的稻草招待他。受到这样的待遇之后,九郎总算懂了。

  他想起吉次说过的话。当吉次在路上谈到丰冈源八的时候,他说:“失去土地的强盗,才会天真的仰慕你吧?有土地的人,即使是源氏,也会为了保住土地,而不顾节操忠义。”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世间就是这样。)

  吉次的结论跟九郎现在的想法相差无几。

  九郎豁然想通了,他无法原谅陵助的无情无义。他的行动比批判还快,当晚,等全屋子的人都熟睡后,他起身燃了几根火把,让火烧得很旺,然后把一根根火把往主屋、仓库、下人房、门房等的茅草屋顶上丢。一看到火势大起,他纵身跳入壕沟,隐没在黑暗的街道中,往奥州走去。

  §蛭小岛

  1

  伊豆半岛位于东海岸,由于阳光普照,因此农产丰盛,草木繁茂,出现了很多豪门大族。

  在东海岸的伊东,有个叫佑亲的武士。他的祖先自称是藤原氏,世代开垦这一带的海岸、盆地、山田。到了佑亲这一代,已经成为伊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附带一提,在律令国家中,以土地国有为原则,不准私人拥有土地,可是,现实中却有很多规避这项规定的方式,例如“庄园”。地主们为了保护自己开垦的私有地的权利,纷纷储备私兵,学习武术,训练男丁,成为这个国家的新阶级——“武士”。他们后来不只是自卫,还奉承中央的掌权家族,要他们当保护者,利用政治上的优势来保护自己的私有领地。

  这些保护者就是源氏、平家。

  伊东佑亲本来也是受源氏保护的,他跟源氏挂勾,可是,源氏崩溃后,他改投效平家,尊平家为首领,全力服侍。

  ***

  只能说武家很可怜。

  在自己的家乡是大财主,过着傲人的生活,可是一来到京都,却被权贵之家当男佣人看待,做一些跑腿的差事,而且上京都的经费要自己出,做差事没有工钱。不仅如此,相反的,还要带金银或乡下的产品来京都献给权贵,如此才能使他们默认自己的开垦地是私有地。

  “大番”这种工作,就是武士们交替到京都担任警备,当然,旅费和住宿费都要自付。担任大番的期限是三年,所以这项负担相当惊人,结束三年的大番后,大部份的在乡武士都家财一空。

  “我自己工作得来的田地,竟然不是我私人拥有,这世界竟然有这么不合理的事!”

  有些年轻的武士暗中不满。但也有些年老的保守武士,仍小心翼翼地谄媚中央权势,讨好平家。

  伊东佑亲属于年老的保守武士这一类。他浑圆的头顶剃光了头发,一副出家打扮,这也是京都贵族们的流行。

  不仅如此,佑亲还追随流行建造了寺院,那是栋位于伊东庄里冈区中的释迦堂。释迦堂上方的丘陵地有座伊东馆,占地广大,馆内花圃种着梅、桃之类的植物,吸收着灿烂的阳光。

  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伊东佑亲轮完京都大番的工作,回来了。

  “京都也很好,不过,还是自己家好。真怀念从这里看到的海边景色!”

  佑亲在主屋的走廊上舒服的坐着,大声咏叹。他的妻子坐在一旁。

  “有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他的妻子是继室。她怪异而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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