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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主公!”

  左近抓紧裙裤。

  “赌局已经开始了。佐和山那样的城池,就舍弃它一两个吧!”

  三成断然拒绝,下令打点行装。要穿过敌阵必须变装。他从家臣那里借来脏兮兮的窄袖便服和伊贺裙裤,穿上后率三个随从,偷偷出了大垣城,遇见己方人士也一声不吭。

  (哎呀呀,太急躁了。)

  左近觉得脖颈都僵硬酸疼了。虽说三成的身分低,却是西军主谋、事实上的大将呀。

  三成奔驰在暗夜大道上,也觉得此举有些悲伤。

  (这可还是个西军主谋吗?)

  三成这样反省。家康不会这么做吧?这是没有正式指挥权的低身分者的悲哀。

  ***

  此日午后起,东军停止了一切战斗行为,驻扎在大垣西北十公里的赤坂驿站一带,旨在恭候家康到来。

  布阵之际,他们首先必须选定家康大本营的地理位置。

  “那座山丘可否?”

  有人提议。诸将望去,是水田中隆起的小丘陵。家康派遣的军监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当即走田埂小道过去,登上山丘一看,果然是个合适的阵地。

  从此地到西军根据地大垣之间是一整片辽阔水田,杂有四五个小聚落,但不妨碍眺望。

  “山丘何名?”

  问了一下当地人,名叫冈山,可谓普通的地名。

  以冈山为中心点,在划定的直径三公里范围内,布下诸将阵地,分派各人所据区域。

  然而,毕竟是水田,骑马奔走不便。便用柴薪、稻草紧急铺出一条临时道路。

  没遭西军夜袭,平安迎来了黎明。东军步卒从背后的金生山砍来树木和青竹,开始构筑直径三公里的大规模阵寨防卫线,或用竹竿编结篱笆,或将树杈插进地里,建成鹿砦。

  这一切,左近从大垣城的天守阁遥望。少刻,他悟出了敌军用意,似在做长期驻扎的准备。

  (为了等待家康吧?)

  左近这样判断。家康究竟何时到来呢?按照三成的观测,家康不会轻易前来。但是战争常常不容许预断。从东海道到江户,沿途布满了左近的间谍。由于街道全在敌军掌控区域内,谍报活动难以灵活进行。

  提起间谍,三成向位于大坂的总帅毛利辉元发去的催促出兵密信,被敌人扣留了。不消说,三成没有察觉。久无回音,三成又发去一封同样意旨的请求信。这一次顺利送达。

  翌日夜里,三成骑马从佐和山返回大垣,越过近江、美浓国境。为避开敌军阵地,不走中山道,走养老街道。在这一带,三成看见有人影走在前面。

  “那是村民吗?”

  主从在马上推开刀鞘口,策马靠上前去,看样子有点像女人。

  二人结伴而行。

  三成等人径自策马而去。初芽并未察觉是三成,她没这个运气吧。

  初芽走的是岔道,因而沿途没有旅馆,一直踏黑行路。

  天亮之前,三成进了大垣城。这时左近已经起身了。

  “一觉睡到中午吧。”

  左近心疼地说道。三成历尽艰辛,前往佐和山城下达警告,敌军却无那种动向,倒是在大垣城外十公里处构筑野战阵地,摆出长期扎寨的架势。

  (三成此行,毫无意义。)

  左近这样断定。但他若能因此安稳心神,就不能说全无意义。佐和山城的士气如何?左近错开主题,装做无意问道。

  “个个精神抖擞。”

  “那好极了。”

  “我有点儿乏了。到黎明之前,想在这里打个盹。”

  “真吝啬。”

  左近笑了。

  “别那么小气说睡到黎明,请充分在被窝里睡到中午吧。大将须心里有数,尽量不要搞到精疲力竭。疲劳时出的主意,总是看敌人巨大,看自己微小,容易导致逐渐萎缩下去。”

  “睡觉时若敌人动了起来,该当如何?”

  “我来叫醒主公。敌人不会动的,家康到来之前,他们准备原地不动。”

  “哎,哎。”

  三成从角楼的射箭口瞭望夜景。天空无月,星斗繁密。星光下,敌人燃起数千篝火,烁烁明亮,宛如梦境。

  “那些火不像在赤坂附近,应该是更近一些吧?”

  “主公,别那么焦虑。晴空之夜,火望着挺近的。”

  左近唤来三成的侧近,将这位过度疲惫的主公搀扶到寝间。

  早晨,宿营于大垣西南郊名曰绫部的村落里的宇喜多家一支部队,逮住了两个旅途女人。她们是初芽和侍女志津。

  (甚么人?)

  一经盘查,答道:我是石田家家老岛左近的亲戚,名叫初芽。她故意不提三成的名字。宇喜多家向左近发去了书面通知。

  (是初芽啊。)

  左近对两名女子的大胆感到惊讶。总之,先派人去交涉。未久,初芽在左近的一对足轻陪同下出现在军营里。

  “哎呀!哎呀!”

  左近站了起来,亲自将初芽领进了鼓楼的房间里,寒暄起来。

  ——何故来此?

  左近没这样问。即使没问,看一眼初芽沉重的嘴唇和求助的眼神,饱经世故的左近就甚么都明白了。

  “再等两刻(编注:四个钟头)吧。”

  言讫,左近命令在城里干活的附近村妇照料初芽和志津,自己到阵地巡视。

  过了中午,左近估计三成睡醒了,禀告初芽到来之事。三成为难到令人觉得有些可怜。

  “左近,如何是好?”

  左近明白,三成此言涵义是,主将领来一个女人,城里必会议论纷纷。这个极其规矩严正的男人,若是自己一手破坏城里的风气,他会非常不快。

  但是,在左近看来,要使三成近乎病态的焦躁心理镇定下来,单靠左近的忠告和大道理是行不通的,最灵验的唯有女人的肉体。

  “不要想了。若在城里憋得慌,就悄悄到城外去。”

  “不可。其间敌人若有活动,我将遗耻后世。”

  “哎呀,主公的性格太不潇洒了啊。”

  左近笑了。三成这种性格表现在外,就是去揭他人短处,而让自己陷入树立无用之敌的困境。

  “左近,还是别见了。”

  三成似乎下定决心了。他一言既出,左近的劝慰他便听不进去的。三成回到自己房间,给初芽修书一封,连同一柄短刀递给左近。仅此而已。

  当日午后,初芽离开了大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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