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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本丸的东侧像大坂城那样,筑起了高高的石墙,顶上是崭新的城堡。不知何故,南侧是凸起长着青草的土墙,上面绵延着石墙,构成了古代风格的堡垒。

  若松城除了本丸、二丸、三丸之外,马场胁丸、稻荷郭、北出丸、西出丸等小城郭也建起了角楼,角楼与角楼间有小径相连,护城河与城墙形成了复杂的结构。

  (真得仔细看,记牢了。)

  伊奈图书头暗想。一旦交战,自己肯定要负责攻打十六座城门的某一座。总之,城郭的景观、城门的配置、街里的道路等等,都记住就不会吃亏。

  他们从天宁寺口进入城内,被延入建在二丸、充当馆驿的家老宅邸休息。

  一行通过之后,市街上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城下的中心街区,有一家城里最大的佣工介绍所“越后屋”。使节团从门前经过后,武士家的仆人和民夫头领等二三十人聚拢过来,唧唧喳喳地议论。

  “德川大人太荒唐!”

  “那帮人是来下战书的吧?”

  “大战在即哟!”

  人们高声热议这些事。当然,其中也有人蹙眉低语,所言之事带着悲观。

  “为何会津必须对付天下之兵?虽说上杉家自谦信公以来是武勇之家,但果真能获胜吗?”

  “上杉家有城州大人。”

  这是指直江山城守兼续。

  “他继承了谦信公的衣钵,人称‘智谋之神’,无论发生何种大事,上杉家也不可能失败吧。”

  “甚么叫‘不可能失败吧’?”

  高声说话者责问道。

  “别那么胆怯,上杉家必胜!上杉家自镇守越后春日山城以来,从未打过败仗。谦信公时代,就连甲州武田信玄大人的大营都踏平了!可怜的哪,武田信玄还遭谦信公亲手砍了三刀呢!谦信公进而杀入关东,所向披靡。就连小田原的北条家看见了越后兵,都赶忙将城门上闩,大气不敢喘,不敢出战,更别说啥德川大人了。他只不过是偶然碰上了好运气,平步青云,得了内大臣的位置。尽管德川大人在大坂城西丸令天下大名跪拜,然而,一旦与上杉大军相遇沙场,双方大战一番,我方瞬间就会马踏敌尸,把他们踩成肉泥!”

  “能那么顺利吗?”

  低声说话者嘟囔着。

  “何必担忧!掌握上杉家一百二十万石指挥大权的是城州大人!”

  “寄望那位城州大人呀。”

  至于要如何对付家康的问罪使呢?无论高声或低声说话者,对此都抱着强烈关心。

  ***

  景胜坐在上座。

  正副使者入座后,景胜开口问候:“远道而来,辛苦了。”

  景胜以浓重的越后腔调慢慢说道。

  景胜目露凶光,这本是他惯常的表情。他的容貌沉稳刚毅,在战场上能有如此稳重大将风度之人,并不多见。景胜相信:

  ——大将必须态度不二,全神贯注地运筹帷幄。

  战况再险恶,景胜主阵周围的旌旗也巍然不动,景胜依旧神色自若,稳重沉静,贴身侍卫都必须面朝敌营,采取跪射姿势,不许咳嗽一声。这是谦信以来的兵法之一。其思想根据是战场上的大将风度和主阵气势必须稳若泰山,全军才能毫不动摇,奋勇杀敌。

  一旦到了进击之时,景胜一如谦信,一马当先,鼓舞全军。有时景胜也冲入敌阵,发挥勇猛果敢的武将威风。

  然而景胜脑袋里的战略战备才能究竟有多高水平?是名将还是愚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景胜如此少言寡语,是因为信口开河,会将自己心中的构想与根性全都暴露出来,闭口不言的话,则任谁也摸不清楚底细。

  ——主公究竟都想些甚么呢?

  连宅邸里的人也不明白,服侍景胜身边的近习亦然。因此上杉家众人对于景胜极为惧怕,一家上下汲汲于完成任务,服从既定统制,战场上没有任意后退者,无不舍生忘死向前冲。

  景胜纯是一位不可思议的大名。

  仔细考察可以看出,与其当谦信的遗臣,直江山城守更愿自任谦信的弟子。也许正是这样的山城守,才将年长于己五岁的景胜训练成如此风格吧。

  “吾家主公继承了谦信公的血统,却没继承其神妙的天才。主公只模仿了谦信公的外型,头脑的总智慧由我继承。主从二人合二而一,勉强能顶上一位谦信公。”

  山城守不能这样露骨说出。他只好设法促动景胜开悟。景胜也是出类拔萃之人,因此他汲取了直江的灵意,自我培训,终于在外型、举止、勇气、气概这四点上,已成为凌驾谦信的谦信了。

  正副两名使者抬头凝视景胜。

  (此人在想甚么呢?)

  他俩努力想从景胜的表情里读出本意来。

  景胜接过信函默读着。这份信函从身分上看,并未采取由家康发出的形式,而是由景胜的好友、相国寺和尚承兑发出的忠告书。但实质上与家康的“责问书”无异。

  景胜读罢,抬头。除了两眼放射可怕光芒,表情毫无变化。他紧咬着嘴唇。

  伊奈图书头忍耐不住,凑上前去,开始口头缕述“德川内大臣的话”。

  内容扼要如下:“阁下巩固城池、准备交战,而无宁日。根据各地情报,我已掌握了若干证据。一边蒙受故太合殿下的隆恩,一边反叛秀赖公,甚是出人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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