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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你是一头害兽,”公爵说道,“无权享受狩猎法规定的法律保护。不过,看在你史无前例的厚颜无耻的分上,让你先跑六十码。走吧,走吧,先生们!让我们去观看这场比赛。”会议在一片哄闹声中收场以后,人们都急忙跟在比谁都跑得更快的两位君王后面,欣赏路易王提出的以人为对象的这场娱乐。

  那“红野猪”表现得十分擅长跑步。看到在号角声和猎人的吆喝声鼓舞下,有十来头凶狠的狼狗正猛追过来,恐惧就像给他添上了翅膀,更使他快步如飞。要不是那纹章官的外袍(这是对跑步者最不利的一种服装)使他行动不便,他很可能摆脱掉狗的追赶。他也曾迂回闪躲过一两次,技巧之高博得了观众的喝彩。然而,在包括查尔斯本人在内的观众中,没有谁比路易王对这场比赛更显得乐不可支。这一方面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一方面是由于他天性残忍,乐于看到别人以滑稽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痛苦。他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而在他如痴如狂的大笑当中,他一把抓住了公爵的貂皮外套,像是想有个支持,免得自己摔倒。笑得同样开心的公爵也一把搂住国王的肩膀,从而表现出与他们最近的关系大相径庭的亲热友好和感情共鸣。

  最后,这伪装的纹章官跑的速度已无法使他摆脱犬牙的袭击。狼狗咬住他,把他拉倒在地,正准备扑向他的喉咙,把他一口咬死,这时公爵忽然大声喊道:“别咬!别咬!把狗拖开!他跑得很不错,尽管在狗逼到面前时没作什么精彩表演,我也不想就这么把他打发掉。”

  几位官员应命跑过去,赶紧把狗拉开。人们看见有几条狗被他们套住了,而另外几条则被追得满街乱跑,一边得意洋洋地在口里抖动着从那倒霉的纹章官在一个倒霉的时刻穿上的那件外袍上撕下来的花花绿绿的碎布。

  公爵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眼前的趣事,没注意到后边有人在说什么。这时奥利弗·丹溜到国王背后对他耳语道:“这正是那个波希米亚人海拉丁·毛格拉宾。要是他找到机会和公爵讲话,那就糟了。”

  “得把他干掉,”国王用同样的声调回答道,“死人就无法告密了。”

  奥利弗给特里斯顿·勒尔米特一个暗示,这人立即走到国王和公爵面前,以粗率的态度说道:“陛下和殿下请原谅,这家伙是属于我的猎物。我要求领走他。大家都看得见,这人肩上烙有百合花印记。他是个有名的歹徒,杀害过国王的臣民,抢劫过教堂,奸污过少女,偷猎过御花园里的麋鹿。”

  “够了,够了,”查尔斯公爵说道,“根据这么多的名目,那他肯定是属于我堂兄的财产。陛下想怎么处置他呢?”

  “如果把他交给我处置,”国王说道,“那我至少还得给他上一堂他所一窍不通的纹章课——要他老老实实领会,带有摆动的套索的大十字架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是要他承负的十字架,而是承负他的十字架。让他在你的老伙计特里斯顿的指导下,攻读他的博士学位吧——他是深谙此种玄秘知识的大教授。”

  公爵接着对自己这个俏皮话发出自鸣得意的刺耳的笑声,路易对他这笑声也报以如此热诚的响应,连他的对手也禁不住一边温和地望着他,一边说道:

  “唉,路易,路易!祷告上帝,但愿你既是一个快活的伙伴,又是个讲信义的君主!我不能不经常回想起我们过去常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只要你愿意,这种时光还可以再回来,”路易说道,“我愿允诺在我当前的处境下你能体面地提出的任何公平合理的条件,亦即不致使你自己成为基督世界非议对象的任何条件。我愿凭着我身上经常佩戴的耶稣受难十字架的残片这一圣物发誓,我将遵守这些条件。”

  这时,他解下用一条金项链贴着衬衣套在脖子上的小金匣,虔诚地吻了它之后继续说道:

  “谁要是对这最神圣的圣物发伪誓,不出一年就会有报应。”

  “不过,”公爵说道,“这也是你离开勃艮第之前向我发誓要保持友谊时使用过的同一圣物。但不久你就派遣鲁邦布雷那杂种来对我进行暗杀和绑架。”

  “我的好堂弟,你又在翻老账了,”国王说道,“我敢说,那事你是误解了。不过,我当时也不是凭着这个圣物发的誓,而是凭着我从宰相那儿拿来的另一块耶稣受难十字架的残片发的誓。那块残片曾在异教徒当中停留太久,效力肯定减弱了。再说,不正是不出一年就爆发了‘公益战争’吗?当时,一支勃艮第军队在所有法国大封建主的支持下进驻圣丹尼斯城,结果我被迫把诺曼底移交给我兄弟。上帝保佑我们,可别对这样一种神圣的信物发伪誓!”

  “好吧,堂哥,”公爵对答道,“我的确相信你得到了一个教训,下次该守信用了。不过这回我想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问你:你愿履行你的诺言,和我一道去惩罚凶手德拉马克和列日市民吗?”

  “我愿意带兵去打他们,”路易说道,“我要叫我的人马把法国军旗和殿后军旗以及法国王室旗都打出来。”

  “不必,不必,”公爵说道,“这样做既不需要,也未必可取。只消有你的苏格兰卫队和两百名精选的长矛手在场,就足以表明你是作为自由的一方参加战争了。一只大的队伍可能——”

  “好堂弟,你想说,这将使我事实上成为自由的一方,对吗?”国王说道,“好吧,我让你决定我的随从人数好了。”

  “为了消除引起我们这次不和的因素,你同意让克罗伊埃·伊莎贝尔伯爵小姐与奥尔良公爵成婚,行吗?”

  “我的好堂弟,”国王说道,“我一再礼让,终归还是被你逼上了绝路。你要知道,公爵是我女儿让娜的未婚夫。我求你大方一些,放弃这个要求。让我们还是谈谈索姆河上几座城镇的归属问题吧。”

  “我的大臣们会和陛下谈判这些问题的,”查尔斯说道,“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关心的是弥补所受的委屈,而不是攫取领土。陛下干预我的藩属,硬要插手勃艮第的一个被保护者的婚事。既然陛下已经插手,您就得把她许配给您的一位王室成员。否则我们就得宣告谈判破裂。”

  “要是我说我情愿这样做,那谁也不会相信,”国王说道,“好堂弟,我只能十分勉强地表示这样一点意思:假如双方同意,而又获得教皇的恩准,那么我个人的反对将不会妨碍这桩婚姻的实现。因此,你可以判断,我希望能使你满意的愿望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其他问题都不难通过我们的大臣来求得解决,”公爵说道,“现在我们又成了堂兄弟和朋友了。”

  “谢天谢地!”路易说道,“仁慈的上帝掌握着君王们的心灵,要他们以和平为重,宽厚为怀,这样天下的黎民百姓就可免遭兵燹。奥利弗,”他对那老像徒弟伴随巫师似的和他形影不离的宠臣悄悄说道,“你听我说——你去告诉特里斯顿,叫他把那个波希米亚流浪汉立即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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