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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好得很,”路易回答说,“我的老天爷!他打算把他们都封为国王哩。你想暗示的都完了吗?”

  “还没完哩,”那谋臣回答道,“肯定还会求您今后不再像您近来所做的那样,烦扰布立塔尼公爵,而且不再反对他以及别的王公蒙上帝之恩享有的开发财源和称王称爵的权利。”

  “一句话,想把我的藩臣一个个都变成国王。菲利普先生,你想把我变成一个弑弟的罪人吗?你该记得我兄弟查尔斯吧——他刚当上吉耶尼的公爵便夭折了——再说,把这些最富饶的省份都割让掉以后,除了在兰斯涂上圣油,在高高的华盖下面进餐以外,我这查里曼的后裔和代表还剩得了什么呢?”

  “请您放心,我们会给孤处高位的陛下提供一个伴侣,”菲利普·德贡明说道,“勃艮第公爵尽管目前还不要求独立称王,但他今后很想摆脱向法国国王表示恭顺和服从的要求——他的意图是想把他公爵的冠冕加上个皇帝的弧圈,上面再放上一个地球,以表示他拥有独立的领土。”

  “勃艮第的公爵既是法国一名宣过誓的藩臣,”路易说着站了起来,表明他感情无比激动,“他怎敢,怎敢向自己的君主提出这种条件?要知道,按照任何一种欧洲法律,这都能使他丧失自己的封地!”

  “要对他执行剥夺封地的判决是困难的,”德贡明冷静地对答道,“陛下知道,甚至在帝国范围内,对封建法律的严格执行业已过时。君主和藩臣都在尽他们的力量和可能的机会以改变其相互的地位。陛下影响和煽动公爵在弗兰德的臣民,这就给公爵的行为找到了开脱的理由——假定他坚持要求扩大他的独立自主,以使法国将来找不到继续进行干预的借口。”

  “贡明,贡明!”路易说着又站了起来,沉思般地在室内踱来踱去,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这真是战败者可悲这一名言①的一个可怕教训!你总不至于说,公爵将坚持所有这些苛刻条件吧?”

  〔①这是公元395年高卢人领袖布伦纳斯决定与罗马人议和的代价时说过的一句话。〕

  “至少我希望陛下能讨论所有这些条件。”

  “不过,要有节制,德贡明,我认为胜利者要想取得终极的利益,就有必要表现克制。这你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

  “请陛下宽恕我的冒昧,在我看来,输的一方总是最喜欢赞美克制的美德,而赢的一方却更看重能使他乘机捞它一把的审慎。”

  “好吧,让我考虑考虑,”国王回答说,“不过,至少你已经把公爵苛刻的要求讲到头了吧?不可能再有了吧?要是真像你皱着眉头所暗示的,还有什么的话,那么,除开我的王冠以外,还能是什么呢?再说,假如前面提出的要求都答应了的话,我的王冠也就失去了一切光彩!”

  “陛下,”德贡明说道,“还需提到的是一件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由公爵自行决定的事。不过他想请陛下也参与其事,因为说实话,它与陛下关系密切。”

  “老天爷!”国王不耐烦地喊道,“是什么事?你快说吧,菲利普先生——是要我把女儿送给他作妃子,还是叫我蒙受别的侮辱?”

  “陛下,不是什么侮辱,而是陛下的侄儿,鼎鼎大名的奥尔良公爵——”

  “哼!”国王大声说道。但德贡明不理会他的打断继续说道:

  “——已向克罗伊埃家族的伊莎贝尔伯爵小姐求婚,公爵希望陛下也能像他那样,同意他们的婚事,并和他一道赠与这对高贵的夫妻一块封地。和伯爵小姐自己的封地加在一起,法国王室的嗣子便能拥有一块体面的采邑。”

  “办不到!办不到!”国王愤激地说道,最近几天一直竭力压抑着的感情终于爆发了出来。他狂乱而急速地踱来踱去,这与他一贯表现出的镇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办不到!办不到!让他们把剪刀拿来,把我的头发剪得像教区供养的白痴一样好了!反正我和傻于已经相差无几了。让他们叫寺院或坟墓向我张开大口好了!让他们用炽热的烙铁烧灼我的眼睛——用斧于劈我,用乌头毒我好了——但我绝不能让奥尔良毁弃他和我女儿的婚约。只要我女儿还活着,就绝不能让他改娶别的女人!”

  “陛下,”德贡明继续说道,“您先别一个心眼地反对提出的这个条件。您最好先想想,您自己是无力阻挡这事的。任何聪明人看到岩石要垮,都不会徒劳地去阻止它的倒塌。”

  “不过勇者至少愿在它底下找到自己的坟墓。德贡明,你想想这样一个婚姻会给我的王国带来多么重大的损失——带来彻底的毁灭。你想想我只有一个羸弱的男孩,而这个奥尔良就是我的第二继承人——你想想,教堂已经同意他俩的结合,因为它能十分圆满地把我们家族两个系脉的利益连系在一起。想想这一切,也想想这婚姻曾是我一生最得意的计划——我曾为它筹谋,为它斗争,为它担心,为它祈祷——并为它犯了罪过。菲利普·德贡明,我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考虑考虑吧,伙计!请你在我陷于绝境时同情同情我。你敏捷的头脑可以为我迅速地想出一个替代这一牺牲的办法。你知道,这计划对于我来说,就像那族长惟一的儿子①对于他一样宝贵。也许能为它找到个“替罪羊”作为奉献吧!菲利普,你得同情同情我呀!你至少应该懂得,对于有见识和远见的人说来,眼见他们长期苦心经营的计划毁于一旦,其悲痛要比仅追求一时感情满足的普通人的短暂哀伤深切得无可比拟。你很同情失察的审慎和失算的智慧所造成的更为深沉、更为纯真的痛苦——难道你不同情我么?”

  〔①“族长”指的是亚伯拉罕,一百岁时生下儿子以撒。〕

  “我的国王陛下呀!”德贡明回答道,“我自然同情您的痛苦,只要我对我的主人应尽的义务——”

  “别提他了!”路易说道,至少表面上显得是出于一种不可抗拒的猛烈冲动,使得他失去对自己的言语一贯保持的警惕,“勃艮第·查尔斯不值得你抱有这么深的感情。他可以侮辱和殴打他的谋臣——对其中最聪明、最忠实的一位也可以加上‘靴子敲过的脑袋’这个低毁人的贬词——”

  聪明的菲利普·德贡明具有强烈的个人自尊心。对于路易王仿佛是一时愤激说出的这个失礼的话,自然感到非常震动。所以他只好这么一遍遍地回答国王说:“骂我‘靴子敲过的脑袋’!不可能!公爵刚学会骑一匹小马的时候我就一直侍候在他身旁。对于这么一个仆人,我的主人不可能这样叫他!何况在一个外国国王面前?不,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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