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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是的,我的朋友,是监狱。不过我会留意不让你也落进监狱的。”

  “别讲我——别考虑我,”昆丁说道,“我只想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自己的事是不值得操心的。”

  “别说这么响,”伊莎贝尔小姐说,“你会叫向导莫名其妙的——你瞧他已经骑到我们前面去了。”的确,那好心的弗兰德人,按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道,一看见昆丁向小姐走来,便让他们独自在一起,以免感受到第三者在场的拘束。“是的,”看到向导不注意他们,她又继续说,“对你,我的朋友和保护者——既然上帝要你做我的朋友和保护者,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这么称呼你呢?我有责任坦白地说,我决心已下,返回故乡,求勃艮第公爵宽恕。我是受到一个善意的错误劝告的影响才摆脱了他的保护,而跑去接受那奸滑的路易王的保护的。”

  “那么你是决定要嫁给查尔斯那个鄙劣的宠臣康波·巴索啰?”

  昆丁就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装出一副坚定表情讯问是否已下达行刑令那样,用一种想掩饰内心痛苦而强装无所谓的声调这样问道。

  “不是这样,达威特,不是这样,”伊莎贝尔小姐在马鞍上挺直身子说道,“勃艮第动用其全部力量也休想叫克罗依埃的女儿接受这样一种可惜的状况。勃艮第可以没收我的田产和封地,也可以把我监禁在修道院里。不过,我想他充其量也只能如此。但我宁可忍受比这更恶劣的遭遇也不愿嫁给康波·巴索。”

  “充其量只能如此!”昆丁说道,“请问,还有什么能比掠夺和监禁更糟糕的呢?唉,趁你还吸着上帝的自由空气,趁你身边还有个保护你的人,你再考虑考虑吧。我可以不惜冒生命危险护送你去英国、德国,甚至去苏格兰。在这些国家你都可以找到愿意给予你慷慨保护的人。情况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轻率地决定放弃上帝赋与人们的最美好的东西——自由。我们苏格兰有位诗人唱得好:

  “自由是个美好的东西,
  自由使人对生活产生感情,
  自由使快乐增添风趣,
  自由生活的人生活得最安逸。
  悲哀、疾病、贫困和贪婪,
  都可以概括为不自由的奴役。”

  她带着忧伤的微笑倾听他的向导这番赞美自由的议论。过了一会她才回答说:“自由只给男人享受。可女人总是得寻求保护者,因为她们天生无法保护自己。我能在哪儿找到一个保护者呢?在英国那骄侈淫逸的爱德华的宫廷?在德国那醉鬼般的温塞劳斯的宫殿?在苏格兰?唉,达威特,但愿我是你的妹妹,你能答应在你很喜欢向我介绍的某个苏格兰山谷里给我找到一个栖身之所,我可以依靠别人的施舍或我保存的一点珠宝,过一过宁静的生活,忘掉我生来注定的命运。但愿你能保证给我找到当地某个尊敬的主妇,或某个为人忠实、势力强大的男爵做我的保护人——这个前景倒是值得冒冒继续让人非议的风险,再往远处流浪!”

  伊莎贝尔小姐在倾吐这个想法时声音很亲切,有些颤抖,这使得昆丁既高兴,又很伤心。回答之前他先迟疑了一阵,匆忙估量了一下在苏格兰给她找个地方避难的可能性。然而,可悲的事实迫使他承认,指引她走一条他自己毫无能力保证其安全的道路是既卑鄙又残忍的。“小姐,”他终于说道,“要是我让你根据我在苏格兰有能力为你提供保护的设想来拟定你的计划,那我就卑鄙地践踏了我的荣誉,违反了我的骑士誓言。事实上,除开正走在你身旁的我能给你不足挂齿的帮助以外,我没法在苏格兰为你提供别的保护。我无法肯定在苏格兰还有我的亲人活了下来。因纳居哈里特族的骑士在半夜袭击了我们的城堡,杀死了我们家族的全部成员。要是我回到苏格兰,我家的世仇人数众多,实力雄厚,而我却单枪匹马,力量微薄。即使国王有心给我撑腰,他也不敢为了替一个可怜的年轻人主持公道而得罪一个有五百人马的酋长。”

  “哎呀,”伯爵小姐说道,“既然没有多少财富值得贪图的穷山沟也像我们富饶的低地平原一样,欺压者横行霸道,这世界上真找不出一个不受压迫的角落了。”

  “我无法否认的一个不幸的事实就在于,我们敌对的部族互相残杀,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一点复仇的乐趣,满足一下嗜杀的欲望。”那苏格兰人说道,“德拉马克及其匪徒在这个国家的强盗行径和奥吉维之流在苏格兰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那就别再提苏格兰了,”伊莎贝尔用一种真假难辨的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别再提苏格兰了。我只不过是出于好奇,看你是否真会把那欧洲最混乱的国家推荐给我作栖身之地。这只是考验考验你的真诚,而我高兴地看到你的忠诚完全可以信赖——即使在最能激起你对苏格兰的偏爱时,也可以信赖。得了,别的保护我一概不考虑了。我决心投靠我们最先碰到的一位查尔斯公爵属下的体面贵族,请求他的保护。”

  “那你为什么不像你在图尔打算的那样,去你自己的庄园,住进你自己坚固的城堡呢?”昆丁说道,“为什么不把你父亲的臣属聚集拢来,和勃艮第订个条约,而要去归顺他呢?肯定有许多勇士愿为你而战斗。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作出一个榜样。”

  “哎呀,”伯爵小姐说道,“这本是狡猾的路易王提出的一个计划。但也像他提出过的别的建议一样,主要是着眼于他自己的利益,而不是考虑我的利益。由于那奸人扎迈特·毛格拉宾把它泄露给了勃艮第,现在已行不通了。我的亲戚被他监禁,我的住宅也被看管起来。任何别的尝试也只会使我的亲属遭到查尔斯公爵的报复。为了这件倒霉的事已经死了好些人,我干吗还要为此引起更多的流血呢?不能这样。我得作为一个忠心的臣属归顺我的君主。只要不侵犯我个人选择的自由,什么都可以服从。特别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姑母——那位最先建议,甚至催促我逃跑的哈梅琳女士,想必早已采取了这个明智而体面的步骤!”

  “你的姑妈!”昆丁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时他已回想起伯爵小姐所不知道的一些情况。由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系列惊险而紧急的事件,他早已把这些忘在九霄云外了。

  “是的——我姑妈——克罗伊埃·哈梅琳女士——你听到她什么情况吗?”伊莎贝尔小姐说道,“我想她现在已经在勃艮第君权的保护下了。你不说话!你知道什么吗?”

  这后一个问题是用十分焦急的询问语气说出来的。这迫使昆丁不得不就这位女士现在的下落讲讲他所知道的情况。他提到他应她的召唤保护她逃出列日——他原以为伊莎贝尔小姐也和她一起出逃。他也谈到他们到达森林以后他的那个偶然发现。最后他还讲到他自己如何返回城堡,以及当时城堡所处的险恶状况。但他没有谈到哈梅琳女士离开索恩瓦尔德城堡时显然要达到的目的,也没谈到她已落到威廉·德拉马克手上的谣传。由于事情难以出口,他甚至没对哈梅琳女士曾对他有过的意图稍加暗示,而在当前正需要他的女伴表现勇气和力量的这个时候,为了照顾她的感情,他也没提到有关哈梅琳女士的上述谣传。再说,他听到的也只是一种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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