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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一夜没睡觉,和那些快活的僧侣饮酒作乐。”哈梅琳女士说,“苏格兰人也和德国人一样,畅饮莱茵美酒来欢度良辰,晚上又摇摇晃晃地跑去参加舞会,早晨却带着疼痛的脑袋走进情人们的闺房。”

  “尊敬的女士们,事情不是这样,”昆丁说道,“这种指责与我无缘。善良的僧侣们几乎整夜都在祷告。至于我自己,我只喝了普普通通的一杯淡酒。”

  “是饮食糟糕使得他情绪不好。”伊莎贝尔小姐说道,“昆丁先生,请您别丧气。要是我们能再回到我那古老的布拉克蒙特城堡,而我有幸为您敬酒,您将喝到满满一杯葡萄美酒,一杯霍克海姆或约翰尼斯堡①的葡萄园酿造不出的葡萄美酒。”

  〔①这两个地方均为当时普鲁士闻名的产酒地。〕

  “只需要您亲手递给我一杯水,高贵的小姐。”昆丁一开头就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这时声音不免有些颤抖。伊莎贝尔小姐继续讲下去,仿佛她并没有注意到昆丁强调“您”这个人称代词时所表现的无限柔情。

  “这种酒是我曾祖父,莱茵伯爵戈德弗雷藏在布拉克蒙特的地窖里的。”伊莎贝尔小姐说道。

  “就是赢得她曾祖母作妻子的那位骑士,”哈梅琳女士打断了她侄女,“因为他在斯特拉斯堡比武会上证明自己是骑士阶级最优秀的代表——当场丧命的有十人之多。不过那种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可没有人再想为荣誉,为拯救受难的美女而甘冒生命危险了。”

  这话是个姿色已非往昔的近代美人用一种听来像是责怪当代男人的鄙俗口气说出来的。对此昆丁义不容辞地作了如下的回答:“哈梅琳女士似乎认为已经消亡了的这种骑士精神,其实并不罕见。如果说在别的地方有所减弱的话,至少它还在苏格兰绅士们的胸中燃烧。”

  “说得真好!”哈梅琳女士议论道,“他竟然想让我们相信,在他那既寒冷又荒凉的苏格兰仍然燃烧着在法国和德国都已经熄灭了的高贵火焰!这可怜的年轻人就像个瑞士的山地人,充满了对故乡的偏爱——往下他就该给我们大谈其苏格兰的葡萄和橄榄树了。”

  “不会的,女士,”达威特说,“谈到我们山地人喝的酒,吃的油,我只能说,我们能用刀剑迫使我们富庶的邻居向我们贡奉这些美好的产物。至于苏格兰人纯洁无瑕的忠诚和永不衰败的荣誉,那么我不得不现在就请你们考验,你们究竟可以对它给予多大的信赖。自然,我个人很卑微,不能提供更多的东西作为你们安全的保证。”

  “你说得真令人费解——你一定知道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哈梅琳女士说道。

  “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通过他的眼神看出是出了什么事!”伊莎贝尔小姐合拢双手说道,“圣母呀,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想,一切都会顺心的。”达威特回答道,“现在我不得不问一个问题——高贵的女士们,你们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你?”哈梅琳女士回答道,“当然嘛。不过,你干吗要问呢?你要求我们信赖到什么程度?”

  “就我来说,”伊莎贝尔小姐说道,“我无条件地绝对信赖你。假如你昆丁骗了我们的话,那么除了上帝以外我就谁的话也不相信了。”

  “高贵的小姐,”达威特十分满意地回答说,“你给我说了句公道话。我想讲明的是我打算改变我们的路线,直接沿马埃斯河左岸去列日,而不在纳慕尔渡河。这与路易王的命令和向导得到的指示有出人。问题是我在寺院听人说,马埃斯河右岸常有匪徒出没,勃艮第士兵已奉命前去镇压。这两个情况都使我为你们的安全担忧。你们是否允许我改变你们的旅行路线呢?”

  “我完全同意。”年轻的小姐回答说。

  “侄女,”哈梅琳女士说,“我跟你一样,相信这年轻人是一番好意。不过你得考虑,我们是违反路易王十分强调的指示。”

  “我们干吗要重视他的指示呢?”伊莎贝尔小姐说道,“谢天谢地,我并不是他的臣民。而且,作为一个请求他保护的人来说,他已辜负了他曾经诱使我给过他的信赖。我不想委屈这位年轻的绅士,把那狡猾自私的暴君的命令和他讲的话放在一起来权衡——哪怕是一分钟。”

  “小姐,上帝保信你,你讲得太好了。”昆丁高兴地说道,假如我辜负了你话中所表达的信任,即使今世被五马分尸、来世永受酷刑也未免太便宜了我。”

  说罢他策马奔到前面去找那个波希米亚人。这位贵人即使谈不上性格宽宏大量,至少也显得非常随和。他从不会记住(至少表面如此)别人对他的冒犯或恐吓。达威特一开始和他讲话,他便谈笑自若,仿佛今早他们根本不曾顶过嘴。

  “这狗东西现在不咬人,”苏格兰人想道,“因为他打算一当他能够掐住我的脖子时便和我算总账。不过我倒要看看我能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挫败一个奸人——诚实的海拉丁,”他说道,“你和我们一道走了五天了,但你从来还没给我们表演过你算命的本事。我知道你是很喜欢算命的。在我们停歇的每个寺院你都硬要表演一下你这种天赋,还不惜受到在草堆里睡一夜的惩罚。”

  “你从来没要求过我表演我的本事,”那吉卜赛人说道,“你也和别人一样,满足于对自己所不懂的玄妙事物讥笑了事。”

  “那你现在就把你的本事证明给我看吧。”昆丁说道,一边脱掉一只手套,把手递给那吉卜赛男子。

  海拉丁仔细地察看那苏格兰人手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也同样严格认真地注意手指根部那些小的鼓胀部分。这些东西,也像人们今天看待大脑一样,当时被认为与人的性格、习惯和命运具有密切关系。

  “这只手,”海拉丁说道,“说明你干过苦活,碰到过危险。我看得出你很早就操刀把子,精通武艺。不过你也曾和弥撒书打过交道。”

  “你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了解到我这些往事。”昆丁说道,“你给我讲讲未来吧。”

  “从维纳斯山引出的这条线,”那波希米亚人说道,“没有突然中断,而是一直伴随着生命线,说明你肯定会通过婚姻交好运,通过美满的爱情上升为富有的贵族。”

  “凡是找你看相,你都会说这种好话的。”昆丁说,“这是你们方术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所告诉你的是肯定无疑的,”海拉丁说道,“同样肯定无疑的是,我们很快会碰到巨大的危险。这是我从这条鲜明的血红线横切合线推出来的。它说明会有兵戎之险,杀身之祸。只有靠一个忠实朋友对你的感情你才得以消灾免祸。”

  “哈,这是指你自己吧?”昆丁有点愤激地说道,因为这位手相家视他如此可欺,竟妄想通过预卜他自己背信弃义的结果以树立自己的名声。

  “我的相术无法预卜我自己的事情。”那吉普卜人说道。

  “在这方面,我们苏格兰的算命先生要比你们所吹嘘的本事高明,”昆丁说道,“因为他们的相术可以说出他们自己会遭到哪些危险。我是个山地人,尽管我离开了山地,但我也具有一些山地居民遥看未来的天赋。我将把它证实给你看,作为你表演手相术的一种交换。海拉丁,威胁我的危险是在河的右岸——我将沿河的左岸去列日以摆脱这个危险。”

  那向导听他讲这话时无动于衷的表情使得明知其底细的昆丁感到实在无法理解。“如果你达到你的目的,”那波希米亚人回答道,“那么危险就会从你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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