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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十六章 流浪汉

  我像自然之神初创人类时那样自由,
  那时,卑劣的奴役制度尚未露头,
  高贵的野人在森林里飞奔,
  该是多么的无拘无束。

  ——《格林纳达的征服》

  昆丁与两位仕女进行简短的谈话,使她们相信刚参加他们行列的这位不寻常的人物正是国王给他们派来的向导。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正像那波希米亚人非常注意他的行动一样,他对这陌生人的行动也十分警觉),那人不但尽量回过头来看他们,而且以人所没有的猴子般的敏捷在马鞍上将整个身子扭了过来,几乎横着骑在马上,似乎是为了能方便自如地注意观察他们的动态。

  昆丁对他这一手颇感不悦,便骑到这波希米亚人跟前,趁他突然坐正的时候对他说:“朋友,假如你盯着马尾巴而不是马耳朵,我想你会变成一个盲目的向导。”

  “要是我真是个瞎子,”波希米亚人回答说,“我也照样能带领你们穿过法国这个地区及其邻近的地区。”

  “你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苏格兰人说。

  “我不是。”向导回答道。

  “那么你是哪国人呢?”昆丁问道。

  “哪国也不是。”向导回答说。

  “怎么!哪国也不是?”苏格兰人又追问道。

  “是的,”波希米亚人回答说,“我是吉卜赛人、波希米亚人、埃及人,或者按欧洲人用他们不同的语言对我们的民族称呼的那样,一个别的什么人。不过我没有祖国。”

  “你是个基督徒吗?”苏格兰人问道。

  波希米亚人摇摇头。

  “狗东西!”昆丁喊道(因为当时天主教很缺乏宽容精神),“你崇拜穆罕默德吗?”

  “不。”向导冷漠而干脆地回答说。对这年轻人的粗暴态度他好像既不见怪也不惊奇。

  “那么你是个异教徒?你究竟是个什么?”

  “我不信宗教。”波希米亚人回答说。

  达威特惊奇得倒退了一步,因为尽管他听说过撒拉森人①和偶像崇拜者,但他从没想到过,也没相信过,竟有人不崇拜任何神灵而能生存下去。待他从惊奇中恢复平静之后,他问那向导,通常他住在什么地方。

  〔①古希腊后期及罗马帝国时代叙利亚和阿拉伯沙漠之间诸游牧民族的一员。〕

  “住在我碰巧停留的地方,”波希米亚人说,“我没有家。”

  “那你如何保护你的财产?”

  “除开穿的衣裳、骑的马儿以外别无财产。”

  “但你穿得很漂亮,马也骑得很潇洒。”达威特说,“你是靠什么来维持生活呢?”

  “我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除了命运给我提供的生计以外别无谋生之道。’哪流浪汉回答说。

  “你服从谁家的法律?”

  “除开适合我口味或需要的以外,谁家的法律我也不服从。”波希米亚人说道。

  “指挥你的头头是谁?”

  “我们部族的酋长——假如我高兴服从他的话,”向导说,“否则我就没有头头可言。”

  “这么说,把人们维系起来的一切对你都不存在,”那好奇的询问者又说,“你既不要法律,也不要领导;既无固定生计,也无家室可言。老天爷可怜你,你也没有祖国——愿老大爷开导你,饶恕你,你竟不要上帝!要是你一无政府领导,二无家庭幸福,三无宗教信仰,那你还剩有什么呢?”

  “我有自由,”波希米亚人说,“我对谁也不卑躬屈膝;我谁也不服从,谁也不放在眼里——我喜欢到哪儿就到哪儿,能怎样谋生就怎样谋生,该死的时候就死。”

  “但只要法官高兴,他不是可以马上处死你吗?”

  “就让他处死我好了,”波希米亚人回答说,“我大不了早点进坟墓。”

  “他也可以把你关进监狱,”苏格兰人又说,“那么,哪里谈得上你所吹嘘的自由呢?”

  “我的自由是在我的思想里,”波希米亚人说,“而这是脚镣手铐拴不住的。尽管你的身体是自由的,但你的思想却受到你的法律、迷信、你所幻想的乡土感情、你所妄想的文明政治的束缚。像我这种人精神是自由的,而肉体被束缚,而你们是心灵被监禁,肉体很自由。”

  “然而,你们的思想自由减轻不了脚镣手铐的沉重压力。”苏格兰人回答说。

  “我们可以短时期忍受其桎梏。”那流浪汉回答说,“如果在短时期无法脱身,我的伙伴们也无法救我,我总可以一死了之,而死是一切当中最完美的自由。”

  一时两人都无话可说,最后还是昆丁又开始提问才打破了沉默。

  “你们的部族是所有欧洲国家都不了解的一个流浪民族——你们的祖先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波希米亚人说。

  “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回到你们原来的国土,而使这个国家不必再留你们居住?”

  “要等我们完成了我们的命运历程的那一天。”那充当向导的流浪汉说道。

  “你们是不是起源于被俘虏到幼发拉底河彼岸去当奴隶的以色列人部落?”昆丁问道;这说明他还没有忘记人们在阿伯布罗迪克寺院教给他的历史知识。

  “要真是这样的话,”波希米亚人回答道,“我们就会信仰他们的宗教,奉行他们的礼规了。”

  “你的名字叫什么?”达威特问道。

  “只有我的弟兄们才知道我的真名——住在我们帐篷以外的人管我叫海拉丁·毛格拉宾,是非洲摩尔人海拉丁的意思。”

  “你话讲得很好,不像一个经常生活在你们那种龌龊部落里的野人。”

  “我已了解有关这个国家的一些知识,”海拉丁说道,“我小的时候我们部落遭到捕人的猎手们的追击。我母亲头部中箭死于非命。我被裹在她肩上扛着的毯子里,被这些猎手们掳去。有位牧师把我从军法监督的射手队那儿要去抚养,教了我两三年的法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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