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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在打猎的全部人马都从他身边走过去以后,一位孤单的骑士带着一两名随从骑马走了过来,他就像是个狩猎的旁观者,而不是直接参加者。看到红衣主教既无乘骑又无随从,他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事故使得他陷于当前的困境,自然表现出很大的惊奇。他赶忙下马帮他摆脱困境。他叫一个随从让出一匹驯顺的小马请红衣主教骑上,并对法国宫廷不管这位最精明的政治家打猎时可能遭受巨大危险、弃之不顾的做法表示惊奇。这自然是在这场奇遇中克雷维格能向主教提供的最好的帮助和安慰。原来前来帮助摔倒的红衣主教的正是勃艮第的这位特使。

  他发现当前正是尝试挑拨这位心情不佳的大臣,动摇他对路易王的忠诚的大好时机。人所共知,巴卢主教也具有某种罪恶的弱点,容易倾听这种挑拨。正如习于猜忌的路易所猜想到的,今早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些接触已经超过了红衣主教敢向主人汇报的范围。固然他当时也乐滋滋地倾听克雷维格对他说,勃艮第伯爵如何高度重视他本人及其才能,而当伯爵暗示地提到他主人如何豪爽慷慨、弗兰德的俸禄如何优厚时,他也曾动心。然而正是在我们刚介绍过的这件事大大激怒了这位主教,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之后,他才决心要在这紧要时刻向路易十一表明,一个被冒犯的朋友和亲信有可能成为他最危险的敌人。

  此刻他急忙要克雷维格走开,以免引起别人注意,但要他今晚晚祷以后去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和他会面。通过他说话的口气,这位勃艮第人深信,他主人获得了一个若非碰到这种恼羞成怒的情况很难获得的好处。

  虽然路易是当代最讲策略的君主,但在当前这个场合以及别的一些场合,都让感情影响了他的审慎。这时对野猪的追逐已达到一个紧张而有趣的关头,他正得意洋洋地跟踪而来。碰巧有个“桑得尔”(按当时的语言,指的是只有两岁大的野猪)在被追逐的那头大野猪奔逃的路上走过去,从而把所有的猎犬(只有两三对坚定的老猎犬例外)以及大部分猎人都吸引了过去。国王看到杜诺瓦也和别的人都去追赶那头被人误会的小野猪,心中窃喜,暗自庆幸自己将胜过这位造诣很高的骑士,而那时狩猪艺术几乎被视为与战争同样光荣。路易骑的马很好。他紧紧跟在猎犬后面,以致当原来要打的那头大野猪在一块沼泽地里转身作困兽斗时,旁边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路易充分表现出一个富有经验的猎人所具备的勇敢和技巧。他不顾危险,骑马逼到那为了自卫而和猎犬拼命厮打着的巨兽跟前,用猎野猪的长矛向它刺去。然而,马被野猪吓得朝旁边一闪,这一刺不仅没能戳死它,也没能使它失去搏斗能力。国王怎么努力也无法驱使马再次向野猪冲去,只得跳下马来,握着一把猎人在这种场合常用的笔直锋利的短刀,徒步向这狂怒的猛兽逼了过去。那野猪顿时放开猎犬,向敌人扑将过来。国王摆好架势,站稳脚跟,握着短刀,对准野猪的喉咙,或者说锁骨间的胸腔。按理说,野猪的重量及其猛烈的冲力本会加速它的灭亡。但由于地面潮湿,正当这巧妙而致命的一招本该奏效时,国王脚一滑,刀尖只从野猪肩胛外面铠甲般的鬃毛上擦了过去,并未伤它分毫。路易本人则猛地摔倒在地。国王还算幸运;因为他这一摔,也使野猪扑了个空,只是在冲过去时用獠牙扯破了他打猎穿的斗篷,而保全了他的大腿。野猪由于扑得过猛,冲到了前面几步。当它转过身来,想趁他正爬起来再向他扑去时,路易的生命真是危在旦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由于追赶时马走得慢而掉在后面的昆丁·达威特幸好听出了国王的号角声,循声赶来,一矛戳翻了野猪。

  国王马上站起来,回过头帮达威特。他一刀刺穿了野猪的喉咙。他没对昆丁讲一句话,只是先用脚步,又用脚量量这动物庞大的身躯。然后他擦掉额上的汗和手上的血,再脱掉他的猎人帽,把它挂在树权上,开始对帽子上铅制的小圣母像作虔诚的祷告。最后他才望望达威特,对他说:“是你啊?我年轻的苏格兰人。你头一回打猎,就马到成功。皮埃尔老爷得像他在百合花旅店招待你那样再好好招待你。你干吗不说话呢?我想你是在宫廷里失掉了你的冲劲和火气。而别人却和你相反。”

  昆丁是苏格兰的凉风曾告诫过要清醒谨慎的最精明的年轻人。他对这危险的主人的畏惧胜过对他的信任,所以他十分聪明地拒不接受国王似乎诱使他利用的、以平辈相待的许诺。他以经过精心选择的很少几句话回答说,如果他敢于向国王有所请求,那只是恳求国王原谅他在不知道他高贵的身份时所表现出的鲁莽的乡巴佬气。

  “别这么说!年轻人,”国王讲道,“为了你的勇敢和精明,我原谅你的鲁莽和调皮。我真佩服你把我那老伙计特里斯顿的职业猜得那么准。据我所知,你差点尝到了他的拿手好戏。我得嘱咐你小心他这个人。他是个做粗手镯和紧项链生意的商人。扶我上马吧。我很喜欢你,将会给你带来好处。你必须只信赖我给你的恩宠,别信赖别人的恩宠——包括你舅舅和克劳福德的在内。千万别对人说在杀野猪这件事情上你给了我及时的援助。要是一个人吹嘘说他在这种紧急关头救了国王,那么他就只能以吹嘘的乐趣作为惟一的报偿了。”

  这时国王吹起了号角,召来了杜诺瓦和几个随从。他欣然接受了为杀死这一贵重动物对他说的赞扬话,毫无愧疚地把实际不属于他的大部分功劳归于自己。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达威特的援助,就像有身份的猎人吹嘘他捕获了许多鸟儿时,并不屑提到猎物看守人的存在和帮助一样。他嘱咐杜诺瓦派人把杀死的野猪送给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的修士们,好让他们在节日改善一下伙食,使他们在祷告时也为国王祈祷几句。

  “嘿,”路易说道,“你们有谁看见红衣主教大人吗?要是我们把他留在森林里,又无马可骑,那将是对神圣教会不礼貌的冷漠表现。”

  “陛下,要是您不介意的话,”看到大家都不做声,昆丁开口说道,“我倒看见有人给了红衣主教一匹马。他已经骑着它离开了森林。”

  “老天爷会照管他自己的人。”国王说道,“我的大臣们,回城堡去吧。今早我们不再打猎了。请你,扈从先生,”他对昆丁说道,“把我的猎刀递给我——这脱鞘的刀掉在野猪身边。杜诺瓦,你骑着走吧,我马上跟上来。”

  路易最微不足道的行动也往往表现出极具策略。他就这样获得了一个私下询问昆丁的机会:“我健美的苏格兰人,我看你眼光很敏锐。你能告诉我,谁帮助红衣主教找到马骑的吗?我想是某个陌生人吧,因为,只要我走过去时没停下来理睬他,我的朝臣们是不会急忙给他这个及时帮助的。”

  “陛下,我只不过很快瞅了一眼,看见有人在帮助红衣主教,”昆丁说道,“但那只是匆匆的一瞥,因为我不巧掉了队,正迅速地骑马赶回我原来的位置上去。不过,我想帮助主教的是勃艮第的特使和他的随从。”

  “哈!”路易说道,“好吧,就这样吧——法国总有一天会对付他们的。”

  没有再发生别的重要事情;国王和随从们回到了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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