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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早餐

  神圣的上帝啊!人们咀嚼得多么津津有味!
  面包多么香甜可口!

  ——《约里克游记》

  在上一章结尾时,这位来到法国的年轻异乡人真算得上是他进入古高卢国的国土以后最享福的时刻。正如在上一章结尾时提到的,早餐是值得羡慕的。有一种“贝里戈尔德馅饼”,可说是任何美食嗜好者都会像荷马史诗中的食莲忘忧者一样忘掉亲人、祖国和一切社会义务而不惜吃着生,吃着死的上等食品。它那精美的酥皮的硕大外壁就像一个富裕城市的壁垒,象征着它所要保护的财富。还有一道精美的肉菜,这正好是加斯科尼人喜欢吃,而苏格兰人也不厌弃的鸡翅嫩尖。此外,还有一道美味的火腿。想当初这只大腿也曾支撑过邻近的蒙特里夏尔森林里某只贵重的野猪。吃的面包则是做工考究的小园点式的白面包,俗称boules(面包师的法语名称boulanger就是来源于此)。面包的酥皮如此诱人,我看只消一杯水伴食,就已经是一道佳肴了。何况桌上并不光有一杯水,还摆着名叫波特林的皮酒囊,装有大约一夸特香郁的波尔尼葡萄酒。即使在死神的威胁下,这么多的美食也会激起食欲的。既然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前两天除了极少一点大麦面包和偶有机会摘到的还不大熟的果子以外,吃得实在少得可怜,那么这些美食会对他产生什么效果呢?他简直是把身子扑在那道菜饨鸡肉上,把它一扫而光;接着又长驱直入地进攻那块硕大的馅饼。他偶尔用一杯酒来调剂调剂这丰盛的食物,又马上回过头来对准它一次又一次地冲锋,使得店主大为吃惊,也使皮埃尔老爷觉得很有趣。

  皮埃尔老爷也许发觉自己干了一桩比他原先料想的更为仁慈的好事,似乎对这年轻的苏格兰人的好胃口感到很高兴,因此,当他看到他的努力开始松劲时,便点些名叫“达里阿勒”的甜食以及他想得起的别的一些精美点心作新的努力,来刺激这年轻人,诱使他继续加餐。当皮埃尔这样做的时候,他脸上表现出一种近乎仁慈的好兴致,显得和他平常那种刻薄严厉的性格迥然不同。当老人在一边旁观,心情舒坦,不为内心的羡慕或无谓的炉忌所扰时,他们对年轻人的享乐和各种活动自然能报以同情。

  昆丁·达威特在高兴地吃着早点的同时,不能不发现,尽管东道主的容貌先前很令人不快,但在波尔尼酒的作用下,此刻也有了改善。他以善意的语气责备皮埃尔老爷,说他只是取笑他的好胃口来寻开心,而自己却一口不吃。

  “我是在悔罪,”皮埃尔老爷说,“除了一点糖果和一杯开水,我早上什么也不能吃——请你叫叫那位小姐,”他转过身对店主补充说道,“把那两样给我拿来。”

  店主走出去以后,皮埃尔老爷继续说道:“我许诺过请你吃顿早餐。怎么样,我守信用吧?”

  “这是我离开格兰一呼拉金以后吃过的一顿最好的饭食。”年轻人说道。

  “格兰——什么?”皮埃尔老爷问道,“你用这么长的字眼,是打算捣什么鬼吗?”

  “格兰一呼拉金,”昆丁兴致勃勃地回答道,“是蚊蚋之谷的意思。我的好老爷,这是我们古代的祖先留下的庄园的名字。假如您愿意,您倒是拿钱买了取笑这名字的权利。”

  “我丝毫不想冒犯你。”老人说道,“既然我看到你那么喜欢你刚吃过的早点,我想告诉你,皇家卫队的苏格兰射手们每天都吃得这么好,甚至比这更好。”

  “这不稀奇。”达威特说道,“既然他们整晚都被关在那些燕窝里,他们早上一定有非常好的胃口。”

  “满足他们胃口的东西真是应有尽有。”皮埃尔老爷说道,“他们不必像勃艮第人那样,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选择光着背的办法——他们穿得像伯爵那样华丽,也吃得像寺院的方丈那样高级。”

  “他们算有福气。”达威特说道。

  “年轻人,你干吗不在这儿服役呢?要是卫队出现一个空缺,我敢说你舅舅会把你安插进去。让我悄悄对你说吧,我个人也有点用场,也许能帮你一点忙。我想,你会射箭和骑马吧?”

  “我们苏格兰人是能把铠靴放进钢马镫里的好骑手。很难说,也许我会接受您好心的建议。不过您要知道,吃穿固然要紧,但像我这种情况,人们还要考虑荣誉、提升和勇士的英雄业绩。你们的路易王——上帝祝福他,因为他是苏格兰的盟友——只住在这个城堡里,或骑马从一个设防的城市走到另一个设防的城市。他不是通过公平的战斗而是通过有谋略的使节来赢得城市和地盘的。不过,就我来说,我属于道格拉斯的战士们那种思想性格①;像他们一样,我喜欢在田野和战场上讨生活,更喜欢听百灵鸟歌唱,而不爱听老鼠尖叫。”

  〔①道格拉斯本是一个苏格兰贵族,1423年曾率领苏格兰军队去法国帮助法国反抗英国侵略。〕

  “年轻人,”皮埃尔老爷说道,“你可别轻率地判断君王们的行动。路易王谋求的是如何避免臣民们流血,而他自己倒不在乎。在蒙勒里①他已表明自己是个勇敢的人。”

  〔①蒙勒里是巴黎以南十八英里外的一个小城。1465年7月16日勃艮第公爵与法王路易十一曾率兵在此作战。〕

  “您说得对。不过,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年轻人回答道,“我希望我跟的主人愿把自己的荣誉保持得像盾甲一样锃亮,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冲锋陷阵。”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布鲁塞尔,和勃艮第公爵在一起鬼混呢?他会使你每天都有机会打断你的骨头。而且,为了避免你失误,他还会亲自替你打断你的骨头——特别是如果他听说你打了他的护林宫的话。”

  “您说得很对,”昆丁说道,“我运气不好,自己把这道门关上了。”

  “不要紧。国外有许多敢冲敢闯的人,你们狂热的年轻人满可以到那儿去找出路。”年长者给他充当起参谋来,“比如说吧,你认为威廉·德拉马克如何?”

  “什么!”达威特惊叫道,“投奔大胡子的德拉马克——投奔‘阿登内斯野猪’?您知道,这家伙是杀人越货者的首领。在他眼里,一条人命只抵得上他穿的长袍。他可以把牧师和香客像对待骑士和武士那样无情地杀戮!如果我去投奔他,那将使我祖先的光荣历史永远蒙上污点。”

  “好吧,你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皮埃尔老爷回答道,“如果你认为德拉马克这野猪为非作歹,你干吗不去跟年轻的格尔德雷斯公爵①呢?”

  〔①这里指的是阿道尔弗斯——阿诺德及凯瑟玲·德·波旁的儿子。本小说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当时最残暴的人物之一,曾和他父亲交战。在这一不忠不孝的战争中他俘虏了年老的父亲,井以极其野蛮的暴力对待他。据说还亲手打了他。阿诺德对这种对待十分愤恨,取消了这不孝之子的继承权,把他对格尔德雷斯公国和朱特芬伯爵领地拥有的一切权利让给勃艮第·查尔斯。查尔斯之女勃艮第·玛丽把这笔产业还给了这个不孝的阿道尔弗斯。他于1477年被人杀害。——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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