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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孩子跪在少女的裙子上面,合十他的小手,开始背诵祷文,起先全神贯注,十分热忱,因为他开头记得很熟;后来慢了下来,结结巴巴,最后一字一字地跟着小玛丽念。每晚,当他念到祷文的这一段时,便打起瞌睡,他从未学会背到底。这一回还是照旧,专心致志和他自己声音的单调,产生了往常的效果,他勉为其难地念着最后的音节,而且还是教了他三遍才念出的。他的头沉沉下垂,耷拉在玛丽的胸前:他的手松开了,垂落在自己的膝上。在篝火的亮光下,热尔曼瞧着他的小天使在少女的怀里打盹;她抱着他,她纯洁的气息温热着他金黄的头发,她也让自己沉浸在虔诚的梦想中,默默地为卡特琳的亡灵祈祷。

  热尔曼感动了,竭力寻找话语,向小玛丽表达她使他油然而生的敬意和感激,但怎么也找不到能表达思想的话来。他挨近她,想吻她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孩子,他的嘴唇舍不得离开小皮埃尔的脑门。

  “您吻得太重了,”玛丽对他说,一面轻轻地推开农夫的头,“您要把他闹醒的,让我再放他睡好,现在他又去做天堂的梦了。”

  孩子让人放倒睡下,躺在马鞍的山羊皮上时却在问是不是骑在小青的背上。随后,睁开他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树枝看了有一分钟,他好像在睁着眼睛做梦,抑或被白天溜进脑子里,临睡时才呈现出来的一个念头所激动。他说:

  “我的小爸爸,如果你想给我另外一个妈妈的话,我愿意她是小玛丽。”

  他不等回答,就合上眼睡着了。

  10.冒着寒冷

  小玛丽对孩子古怪的话看来并不在意,只当作好意的话看待;她给他仔细盖好,拨旺了火。笼罩在附近的沼泽上面的浓雾看来离散开还早得很,她便劝热尔曼在火边拾掇一下,打一个盹儿。

  “我看出您已经想睡了,”她对他说,“因为您一声不吭,您瞪着火炭,就像您的小家伙刚才那模样。得了,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孩子和您。”

  “睡觉的该是你,”农夫回答,“我呀,我来守着你们俩,因为我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我脑子里有五十个念头在转悠。”

  “五十个呀,真不少,”姑娘带点调侃的意味说,“有多少人只要有一个念头就很高兴了!”

  “那么,我要是没有五十个的话,至少有一个,一小时以来老纠缠着我。”

  “我马上给您讲出来,包括您以前有过的念头。”

  “好哇,你要猜得出就说出来吧,玛丽,由你说给我听,那我才高兴呢。”

  “一个钟点以前,”她说,“您想吃……现在您想睡。”

  “玛丽,我不过是一个放牛的,而你却简直把我当作一头牛了。你是一个淘气的姑娘,我看出你根本不想跟我聊聊。你睡吧,那总比数落一个闷闷不乐的人要好些。”

  “要是您想聊聊的话,咱们就聊吧,”姑娘说,一面半躺在孩子旁边,头倚着马鞍,“您在自寻烦恼,热尔曼,这方面您没有显出多少男子汉的勇气来。如果我不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悲哀的话,我呀,我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那是当然,我放心不下的正是你的苦恼,我可怜的孩子!你要远离你的亲人,生活在一个尽是荒野和沼泽的鬼地方,你会染上秋季的寒热病,那儿养绵羊不会有什么收益,一个想养好羊的牧羊女总要发愁;再说,你要呆在陌生人中间,他们兴许不会好好待你,不了解你好在哪里。瞧,这真叫我说不出的难受,我真想把你带回你家里,不去富尔什了。”

  “您说了这么些,心地真好,但缺少理智,我可怜的热尔曼;对朋友不该说泄气话,您不该给我指出我的命运不好的一面,而是应该给我指出好的一面,就像咱们在勒贝克那间酒店吃东西时您所做的那样。”

  “有什么办法呢!那会儿我是那种看法,而眼下看法又另一个样。你最好是找到一个丈夫。”

  “那不可能,热尔曼,我已经对您说过了;正因为不可能,我也就不去想它。”

  “但如果找得到呢?兴许,你肯告诉我你希望要什么样的人,我就能够想出一个人来。”

  “想出不等于找到。我呀,既然白费心思,也就不去设想。”

  “你不想找一个家境富裕的吗?”

  “不,哪敢这样想,因为我像约伯一样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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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伯是《旧约》上最穷的人。

  “要是他家境宽裕,你就可以不愁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一家子都是正直的人,能让你接济你母亲,那怎样?”

  “噢!那样敢情好!能接济我妈妈是我的全部心愿。”

  “如果真有这种机会的话,即使男方不太年轻,你不会太挑剔吧?”

  “啊!请原谅,热尔曼,这正是我看重的一点。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年纪大当然不行;但比如像我这样年纪的呢?”

  “您的年纪对我来说是太大了,热尔曼;我喜欢像巴斯蒂安那样的年纪,虽然巴斯蒂安不如你漂亮。”

  “你更喜欢养猪的巴斯蒂安吗?”热尔曼不称心地问,“喜欢这个眼睛长得像他所赶的牲口一样的小伙子吗?”

  “我不管他的眼睛,只因为他是十八岁。”

  热尔曼感到自己嫉妒得要命。他说:

  “得了,我看你爱上了巴斯蒂安,这至少是一个怪念头!”

  “是的,这可能是一个怪念头,”小玛丽回答,放声大笑,“他会成为一个怪丈夫。你要他信什么他就信什么。比方那一天,我在本堂神甫的菜园里捡到一只西红柿,我对他说,这是一只好看的红苹果,他像馋鬼一样咬了一口。您看到他那副丑态就好了!我的上帝,他多丑呀!”

  “既然你嘲笑他,那么你并不爱他啰?”

  “这不能算是一个理由。但我并不喜欢他:他待他的小妹妹很凶,人又邀遏。”

  “那么,你不觉得对别的人有意思吗?”

  “这跟您有什么相干呢,热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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