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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不认为,先生,当然不认为!我不再说胡话;倘若我感到头脑有病,我是不会让自己被领到你们面前来的。”

  “看来,您把自己对帕希昂斯,对女伴勒布朗小姐,也许还对奥贝尔神甫作过的揭发,归因于精神错乱状态。”

  “我没有作过任何揭发,”她坚定地回答,“不论对高尚的帕希昂斯,对可敬的神甫,还是对女佣勒布朗都没有作过。如果把一个人发高烧时所说的无意义的话叫作‘揭发’,那么在梦中吓唬过我们的人就都该被判处死刑了。我对自己不知道的事能作出什么样的揭发呢!”

  “可是您受了伤从马背上掉下来时说过:‘贝尔纳,贝尔纳,我绝不相信您会杀害我!’”

  “我记不得说过这话;即使我说了,我也无法想像有人会重视一个遭到意外打击,神志几乎丧失的人的印象。我所知道的是,贝尔纳·德·莫普拉肯为我父亲或我献出生命,因而他不大可能想杀害我。再说出于什么动机呢?天哪!”

  这时,为了使爱德梅为难,庭长利用了从勒布朗小姐的陈述中可以引出的一切论据。其中有的确实使她发窘。爱德梅惊讶地发现法院掌握那么多她以为别人不知道的细节,然而当有人以这类审讯中使用的既高雅又粗俗的词汇暗示,她曾在莫普拉岩成为我的暴力的牺牲品时,她又恢复了勇气和自尊心,正是在这时,她才热烈地为我的性格和她的名誉辩护,声明我的举止规规矩矩,就我所受的教育来说,这已大大出人意表。不过爱德梅还得解释从那时起整个的生活,她同德·拉马尔什先生婚约的解除,她跟我经常发生的争吵,我突然动身去美洲,她拒绝一切求婚。

  “这样的盘问真是令人难受,”她说着霍地立起身来,在精神力量的作用下恢复了体力。“你们要我汇报我最隐秘的感情,你们试探我内心的秘密,你们折磨我的羞耻心,你们擅取只属于上帝的权利。我向你们声明,倘若只涉及我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别人的生命,你们一句话也别想从我口中掏出。不过,为了拯救最卑贱的人的生命,我却会克服我的反感;更何况我为你们眼前的被告这样去做。既然你们逼迫我当众自白,违背我女性的含蓄和自重,那你们就听明白吧,凡是你们看来我的行为中不可解释的,凡是你们归因于贝尔纳的过错的,归因于我的怨恨的,归因于他的威胁的,归因于我的恐惧的,都可以从一句话中找到解释:我爱他!”

  爱德梅面孔羞得通红地说出这句话,用的是最热情、最自豪地全神贯注地出自肺腑的声音,她重新坐下,用双手蒙住脸。这当儿,我激动极了,克制不住地叫起来:

  “现在让他们把我送上断头台好了,我是世界之王!”

  “送上断头台!你!”爱德梅说着又站起来。“还不如把我送去吧。不幸的人儿,七年来我向你隐瞒了我情感的秘密,我要等你成为最有学识、最有才智的人,就像你已经是最有勇气的人一样,才告诉你这个秘密,那是你的过错吗?你为我的心愿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因为这种心愿遭到了蔑视和嫌恶。你应当恨我,因为正是我的高傲把你引上了被告席。但我要通过公开的赔礼道歉来洗刷你的耻辱;即使他们明天就把你送上断头台,你也能以我丈夫的身份走去。”

  “爱德梅·德·莫普拉,您真是太宽大了,”庭长说:“为了救您亲戚的性命,您居然几乎同意责备自己卖弄风情和冷酷无情;七年来您拒绝这个年轻人反而激起他的热情,这一事实您又作何解释?”

  “也许,先生,”爱德梅狡黠地回答,“法院在这方面是无权审理的。许多女子认为,对自己所爱的男子撒点儿娇算不上什么大罪。既然为他牺牲了所有别的男人,我们敢情就有了这个权利;毕竟,想让我们选中的男子体会到我们的价值,觉得我们值得他们长期求爱并力图得到,这是一种无可指摘、极其自然的愿望。确实,倘若这样的撒娇结果导致自己的情人给判处死刑,我们就会立即改的。不过,诸位先生,你们当然不会想以这种方式安慰这位可怜的年轻人,使他摆脱我的苛求。”

  爱德梅以嘲讽、激动的语气说了这番话,哭成个泪人儿。由于感情冲动,不能自制,她心灵和思想的所有优点都溢于言表:多情,勇敢,机智,高尚,贞洁,同时她的脸部表情瞬息万变,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令人叹为观止,连庄严、阴沉的法官们也都感到放下了铁面无情的冷漠架子和虚伪道德的沉重包袱。即使爱德梅通过她的自白为我辩护没有取得成功,至少她已引起对我有利的极大关注。但凡男子为一个美丽而有德行的女人所爱,就好比随身带着护符,不会受到伤害;他会感到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有价值。

  爱德梅又忍受了许多问题,恢复了遭到勒布朗小姐歪曲的事实真相。她确实很照顾我;但她设法巧妙地回避某些问题,以免不得不撒谎或指责我。她宽厚地把我所有过错的责任全揽在她自己身上;声称即使我们有过口角,那也是因为她从中得到隐秘的乐趣,因为她看出我爱情的力量;还说她让我到美洲去,是要考验我的德行,心想战争至多不会超过一年,就像当时大家推测的那样,后来她把我接受这场无限延长的战争看作受到誓言的约束,可她因与我分离而比我更感到痛苦;最后,她完全认得从她身上发现的那封信,拿起信来,她以惊人的记忆力补齐信中残缺的段落,请法院的书记官跟她一起辨认模糊不清的字。

  “这封信根本不是一封恐吓信,”她说,“它给我留下的感受远非害怕和厌恶,所以才会在我心口发现;我把信带在身上已有一周,只是不肯向贝尔纳承认收到罢了。”

  “然而您还没有解释,”庭长说,“七年前,您堂兄到你们家居住的初期,为什么您给自己配备一把刀,每天夜里放在枕头下,让人磨得快快的,以便在紧急情况下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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