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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的叔叔们曾经长久谋划,加入到这个土豪的抢掠和抵抗行动中去。正当普勒马丹眼看就要落入他的敌人之手,他向我们许诺,如果我们去援助他的话,他就把我们当作朋友和同盟者接待,这时我们获悉他的败北和悲惨结局。我们时刻处于戒备之中。必须离开此地,或者设法度过这生死攸关的危机。有的建议采取前一个主意,另外的坚持遵循父亲临危时的嘱托,要埋身在塔楼的废墟之下。他们认为一切逃跑或妥协的主意都意味着胆小怯弱。担心遭到这样的谴责,或许有点本能地喜好危险,使我仍然呆下去;但我对这种可憎的生活的厌恶潜伏在心中,时刻准备猛烈地爆发出来。

  有一晚,我们大吃一顿,一直留在席上,不断狂饮滥喝和闲聊,天知道谈的什么,用的何种污言秽语!天气恶劣,透过一个个隔开的窗户,传来大厅的石子地上潺潺的流水声,风雨摇撼着旧墙。夜晚的风透过穹顶的裂罅,呼呼地吹,使树脂火炬的火焰摇曳不定。席间,他们无情地取笑我的所谓美德,把我不与妇女接触的态度看作禁欲,尤其是这一点,他们利用我的难为情,把我往坏里去逼。我一面抵挡这些粗俗的嘲弄,以牙还牙,一面狂饮,我动辄便激动起来的想像力如醉如狂,我自诩在带到莫普拉岩的第一个女人身边,将比我任何一个叔叔都更加大胆,并得到成功。这个挑战在哈哈大笑中被接受了。电闪雷鸣回答了这魔鬼般的快乐。

  骤然间,狼牙闸门处响起号角声。一切回复到静寂中。莫普拉家互相用号声呼应和打招呼。我的叔叔洛朗整天不在,他在要求进来。我们疑神疑鬼,以致都像是成了狱卒和我们堡垒的看守人似的。若望站起身,晃动着钥匙,但他旋即一动不动,倾听号角声,号角第二次响起,表明带回掳获物,必须前去迎接。一眨眼间,个个莫普拉都手擎火炬,来到狼牙闸门,除了我,我无动于衷,醉得腿都站不稳。

  “如果这是一个女人,”安托万出去时大声说,“我以父亲的灵魂起誓,她就判给你,勇敢的年轻人!我们要看看你的胆量是不是符合你的企图。”

  我双肘支在桌上,陷入痴呆和不安中。

  待到门打开时,我看到一个举止果断、服装古怪的女人,走了进来。我不得不强自镇定,以免神思恍惚,终于听懂其中一个莫普拉过来在我耳畔所说的话。邻近的几个领主同他们的妻子一起,参加围猎狼群,这个年轻女人的马受了惊,把她带到远离打猎的地方。奔驰了一法里左右,马儿才平静下来,她想往回走,但不认识瓦雷纳这一带,这儿的景致处处雷同,她越来越偏离方向。风雨和黑夜使她完全陷入困境。洛朗遇上了她,提出将她送到罗什莫尔堡,实际上有六法里以上的路程,他却说就在邻近,假装是那个宫堡的猎场看守人。这位贵妇接受了他的邀请。她不认识罗什莫尔夫人,她们彼此有点亲戚关系,她夸口会受到盛情款待。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莫普拉的脸孔,没想到离他们的巢穴近在咫尺。她毫不怀疑地跟着向导,由于平生未见过莫普拉岩,不管是远是近,因此她被带进我们欢宴的大厅时,毫不疑心落入了陷阱。

  我揉了揉沉甸甸的眼皮,瞅着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她的神态平静、坦率、正直,从别的女人的脸上,我还从未看到过(所有进入我们小城堡的狼牙闸门的女人,都是恬不知耻的妓女,或者是愚蠢的受害者),这时,我以为是在做梦。

  我见过的仙女是在骑士传说中出现的。我几乎以为莫尔加娜和于尔阿德来到我们家,惩恶扬善;我一时真想双膝跪地,抗议把我同我的叔叔们混在一起进行判决。洛朗对安托万迅速作了吩咐,安托万尽可能彬彬有礼地走近她,请她原谅他和他的朋友们穿着猎装。他们都是罗什莫尔夫人的侄子或堂弟,在席间等候这位非常虔诚的贵妇从礼拜堂出来,她在里面同她的传道师正在作教义探讨呢。陌生女人倾听这可笑的谎言时,天真和信赖的神态令我揪心,但我没意识到我的感受。我的叔叔若望始终是一副色迷迷的神情,待在她旁边;她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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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尔加娜系中世纪神话故事中的仙女,于尔同德系中世纪骑士小说中的仙女。

  “我不愿打搅这位夫人;我很担心,此刻我呆在这儿会引起我父亲和我的朋友们的不安。请告诉她,我请求她借给我一匹休息过的马和一个向导,让我回到我猜想他们在等待我的地方。”

  “夫人,”若望很有把握地回答,“这种天气您不能上路;这只不过推迟一会儿同寻找您的人会面。我们十个人骑术高明,备有火炬,立即分十条路线出发,跑遍瓦雷纳的各个地方。至多过两小时,您的双亲不可能不知道您的消息,过一会儿,您会看到他们到达这儿,他们会得到最好的安置。您休息一会儿,吃点滋补的东西,恢复过来;因为您浑身湿透,精疲力竭。”

  她含笑回答:“如果我的不安消除了,我便会感到饿的。我会尽量吃点东西;不过用不着为我特别安排。你们已经太好了。”

  她走近我支肘的那张桌子,拿起我旁边一只水果,却没看到我。我回过身来,粗鲁无耻地盯住她。她傲然地顶住我的目光。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并没有看我;原因是,她竭力显得平静,充满信心地对待别人的好客,只是不期然而然地面对这么多面目可憎,穿着粗俗的古怪男人,不免惶惶不安。可是她心里没产生任何狐疑。我听到我旁边的一个莫普拉对若望说:

  “好!一切顺利;她落入圈套了;让她喝酒,她会聊起来。”

  “等一等,”若望说,“监视着她,这事不是开玩笑的;最好在这儿进行,不要寻开心了。我去商量一下,有人来叫您,问您的意见;看着点贝尔纳。”

  “怎么啦?”我霍地对他回转身。“这个姑娘不属于我吗?大家不是以祖父的灵魂起过誓吗?……”

  “啊,这话不假,”安托万走近我们这边说,而其他莫普拉围住那位贵妇。“听着,贝尔纳,我遵守诺言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十分钟之内你别对这位轻佻的女人说,她不在年老的罗什莫尔夫人家里。”

  “您把我看作什么人啦?”我将帽子拉到眼睛上面,回答说。“您以为我是一头畜生?等一等,您要我去取楼上祖母的袍子,打扮成罗什莫尔老虔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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