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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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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少爷!我们也听说了。早几天波克洛夫斯柯耶村的教堂执事在我们村长家里吃洗礼酒,他说:‘你们快活得也够了,快要落进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掌心了。’铁匠尼基塔对他说:‘得了!沙威里奇!别让亲家难过,也别使客人们犯愁。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固然是老爷,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同样也是老爷。而我们全都是上帝和沙皇的臣民。’反正你堵不住别人的嘴巴。”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特罗耶古洛夫来管理你们了?” “受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挟制!上帝饶了我们吧!他自己手下人过的日子都够呛,更甭提外人落进他的掌心了,不剥一层皮才怪,简直还会吃肉不吐骨头哩!不!求上帝保佑安得列·加夫里洛维奇长寿,倘若上帝偏要让他升天,那么,除了你,我们的小主人,我们谁也不要。求你别抛弃我们,而我们要永远跟随你。”说了这个话,安东扬起鞭子,抖抖缰绳,马儿便飞奔前进。 老车夫忠心耿耿一席话使杜布罗夫斯基深受感动,他不吭声了,又沉思起来。过了约莫一个来钟头,格里沙突然大叫一声:“波克洛夫斯柯耶村到了!”杜布罗夫斯基被惊醒,抬头一望:他们是在一个开阔的湖面的堤岸上疾驰,一条小河打从这儿流出去,在远处山岗之间蜿蜒隐没;一座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其间掩映着高高耸立的碧绿的屋顶和巨大的石头房子尖突的望楼;另一个山坡上,矗立着五个圆拱屋顶的教堂和一座古老的钟楼;四周是一些木头农舍,围着篱笆,门前有水井。杜布罗夫斯基认出了这地方。他记起了,就在这小山坡上,他曾经跟小玛莎·特罗耶古洛娃一道玩耍,她比他小两岁,当时就可以看出她定会出落得个美人儿。他想向安东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但一种由衷的羞怯使他难以启齿。 驶近主人府第的时候,他瞥见一件洁白的连衫裙在花园的树荫之间飘拂。这时,安东猛抽几鞭,他被城乡车把式所共有的逞强现狠之心所诱惑,全速飞驶过桥,村庄也一闪而过。出了村庄,马车爬上山坡,弗拉基米尔看到一片白桦树林,其左侧空地上有一栋红屋顶的灰色小房子,他的心里直扑腾,他眼前就是吉斯琴涅夫卡和他父亲简陋的屋子。 十分钟后,他进了主人的庭院。他怀着难以述说的激动心情环顾四周,不见故居至今十二年了!当年在篱笆旁栽下的小白桦,如今已经长成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了。先前庭院里修砌了三方整整齐齐的花圃,中间有一条宽阔的甬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如今杂草丛生,一匹绊脚的马在那儿啃草。几条狗汪汪叫几声,一看到安东,就不叫了,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群仆人从厢房杂屋里涌出来,团团围住年青的主人,吵吵嚷嚷表达他们的喜悦。他好不容易才挤过热情的人群,登上破败的台阶;叶戈洛夫娜在前厅里迎接他,抱着他哭了起来。“你好哇!你好哇!嬷嬷!”他连连说,把善良的老太太搂得紧紧的,“爸爸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这时,客厅里走进一个高个子老头,苍白,消瘦,穿着长袍,戴着睡帽,步履艰难。 “你好!沃洛吉卡!”他说,声音很虚弱,弗拉基米尔动情地一把抱住父亲。欢乐使病人受到很大的震动,他气力不支,脚站不稳了,要不是儿子扶住他,他准得跌倒。 “你起床干什么?”叶戈洛夫娜说,“连站都站不稳了,可哪儿人多就硬要往那儿挤。” 把老头搀进卧房。他使尽气力跟儿子谈话,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说话颠三倒四。不一会他便不作声了,沉沉睡去。他的病情使弗拉基米尔惊讶。他就在这间卧房里安顿下来,要一个人留在这儿陪伴父亲。仆人只得由他,这时他们便转而去找格里沙,把他带到仆人下房里,让他饱餐一顿乡下丰盛的饭菜,亲热殷勤之至,问长问短,体贴入微,弄得他疲惫不堪。 第四章 桌上原该摆上珍馐, 如今却停放着灵柩。 回家后过了几天,年轻的杜布罗夫斯基便想着手处理事务,但他父亲不能向他作必要的说明——而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又没有委托代理人。清理他的文件时,儿子只发现陪审官的第一封信和答复这封信的草稿,关于这场官司,从这里头他得不到要领,他相信自己有理,决定等待结果。 与此同时,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坏,弗拉基米尔预见到他大限将临,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这个完全像个婴孩的老人。 这期间法定的期限已过,没有提出上诉。吉斯琴涅夫卡已经归特罗耶古洛夫所有了。沙巴什金出现在他面前,频频鞠躬,连连道喜,请示大人何时接收新产业,是大人亲自出马还是委托旁人代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慌乱了。他并非天性贪婪,报复心使他做得太过分,良心有点不安了。他知道,他的对头,他青年时代的老友如今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一回的胜利令他心里并不愉快。他狠狠瞪了沙巴什金一眼,想找个岔子把他咒骂一通,但一时找不到足够的理由作为借口,他便气势汹汹地说:“给我滚!谁听你胡扯!” 沙巴什金看到他正在气头上,行个礼便赶紧溜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剩下一个人,便在房里来回踱步,打口哨吹着《轰鸣吧!胜利的雷霆!》这支歌,这照例意味着他心烦意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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