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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宾客从狗舍回来,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坐下来进晚餐,不见了杜布罗夫斯基,这时才记起了他。仆人回报,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回去了。特罗耶古洛夫吩咐立即去追,一定要把他叫回来。他外出打猎,从来就少不了杜布罗夫斯基,因为此人是个精明老练的相狗专家和一切狩猎纠纷的无误的裁判。他们还没有吃完饭,派去追赶的人就回来了,禀告老爷说,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不听话,不愿回来。照例灌饱了各色酒浆从而心火浮躁的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勃然大怒,再次派遣同一个奴仆去找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说是倘若他不来波克洛夫斯柯耶村住宿,那么他,特罗耶古洛夫就要永远跟他反目。仆人再去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从桌边站起来,放走客人,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首先就问: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来了没有?代替回话,呈交他折叠成三角形的一封信。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吩咐书记出声朗读,他听到如下的话:

  宽宏大量的先生:

  我不会去波克洛夫斯柯耶村,除非您责令养狗人巴拉姆什卡前来请罪,赏罚听我发落,我决不会容忍您的奴才恶语伤人,您本人的嘲笑我也不能忍受,因为我不是小丑,而是世代贵族。

  依旧是您恭顺的仆人

  安德列·杜布罗夫斯基

  按照现在的礼数,这封信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但它使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勃然大怒并非由于它古怪的文辞和口吻,而仅仅是它的内容。“怎么?”特罗耶古洛夫大吼一声,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打发我手下的人向他去请罪?赏罚听他发落?岂有此理!他想得倒好!他可得放明白点,他是跟谁打交道?看他跳出老子的掌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让他晓得跟我特罗耶古洛夫作对会有什么好下场!”

  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穿好衣,出去打猎,那派头跟平素一样豪华,但这次狩猎一无所获。整整一天只碰见一只兔子并且让它跑了。帐篷之下的野餐也不如意,至少不合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胃口,把厨子打了一顿,把客人骂了一通。回家时他带领大队人马故意在杜布罗夫斯基的田地上一路践踏过去。

  过了几天,两位邻里之间的敌意仍然没有缓和。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仍然没有去波克洛夫斯柯耶村。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少了他就心里发闷,他大声咒骂,出语伤人,以此宣泄满腔怨恨。多亏本地贵族添油加醋,这些话传到杜布罗夫斯基耳朵里已经大大走样了。一个新情况彻底消灭了最后一线和解的希望。

  有一天巡视自己小小的田庄,杜布罗夫斯基快到白桦树林时,他听见丁丁伐木声,过了不一会,又听见树干倒下去的声音。他骑上马冲进林子,劈头碰见几个波克洛夫斯柯耶村的农民正在肆无忌惮地偷盗他的树木。见到他,那几个农民拔腿就跑。杜布罗夫斯基跟他的车夫抓住了两个,捆绑了带回家去。敌方的三匹马作为战利品被缴获。杜布罗夫斯基着实气愤,这以前特罗耶古洛夫手下这帮出了名的强盗从来不敢在他的领地内胡作非为,因为他们知道他跟自己的主人关系友好。杜布罗夫斯基看到,现在他们趁两家反目便仗势欺人——他毅然决然不惜违反战争权利的一切概念,惩罚俘虏,就用此林中的桦树条狠狠抽打一顿,马匹则没收,牵到自己牲口群里去干活。

  这件事当天便传到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耳朵里。他气极败坏,在盛怒暴发的最初一刻他真恨不得带领全体家奴去攻陷吉斯琴涅夫卡(这是他邻居的田庄的名字),将它捣个稀巴烂,把主人抓将过来关押在自己的田庄里。如此这般大打出手,在他并非做不出来,但他的思路很快就改变了方向。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偶然瞥一眼窗外,但见门外停住一辆三套马车,一个头戴皮帽,身穿厚呢大衣的矮个子下了车,向管家住的厢房走去。特罗耶古洛夫认出了此人就是陪审员沙巴什金,便吩咐把他叫来。不一会,沙巴什金便已经站在基里拉·彼得洛维奇面前了,频频鞠躬,诚惶诚恐,恭候下命令。

  “好哇!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特罗耶古洛夫对他说,“你来干吗?”

  “我要进诚去,大人!”沙巴什金回答,“这就来找伊凡·杰米扬洛夫,探听一下,您大人有何吩咐。”

  “你来得正好!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我正要你办件事。来!喝杯烧酒,好好听着。”

  如此厚爱,不禁令陪审员受宠若惊。他岂敢喝酒,立即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我有个邻居,”特罗耶洛夫说,“是个横蛮不化的小地主,我得把他的田产夺过来,——这事你怎么看?”

  “大人!倘若有文契在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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