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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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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干吗把巴拉莎锁起来?”司令夫人问,“干吗让可怜的丫头在堆房里一直坐到我们回来呢?” 对这个问题,伊凡·库兹米奇事先没有准备。他愣住了,于是嘀里嘟噜,辞不达意地搪塞过去。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看出了她老伴做假露了马脚。但她知道,什么也休想从他嘴里问出来,于是,不再多问,转而闲话腌王瓜去了,因为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腌制的王瓜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通夜不能合眼,怎么也猜不透:老头子脑瓜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呢? 第二天她做完祷告回来,看见伊凡·伊格纳季奇从大炮里清出一堆抹布、小石子、木屑、肉骨头以及孩子们塞进去的各种玩意儿。 “做这些打仗的准备究竟要干什么呢?”上尉夫人心下琢磨,“是不是防备吉尔吉斯人前来攻打呢?不过,伊凡·库兹米奇连这样的区区小事难道也要瞒着我吗?”她叫来伊凡·伊格纳季奇,决意要从他嘴里探出秘密,因为这个秘密正折磨她这位老太太好奇的心。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起先闲话家常,好似开始审判的法官先问几个不相干的问题,借以分散被告的注意力。然后,沉默一会儿,她便深深叹一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说:“我的上帝呀!你瞧,这是什么新闻!会有什么结果呢?” “唉,老妈妈!”伊凡·伊格纳季奇回答,“上帝保佑!我们的兵力充足,火药很多,大炮已经擦好。或许能打退普加乔夫的进攻。坏蛋得逞,上帝不准!” “这个普加乔夫是个什么人?”上尉夫人问。 伊凡·伊格纳季奇这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立刻不吭声了。但是,为时已晚。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强迫他和盘托出,向他发誓决不告诉任何人。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恪守誓言,没有向任何人走漏一点风声,只除了神父太太一个人而外,这也是不得已,因为神父太太的牛在草原上放牧,得小心叛匪劫走。 不久,大家就纷纷议论普加乔夫了。传闻五花八门。司令派遣军曹前往各村各塞去打探。过了两天,军曹回来报告,说是他看到离本要塞六十俄里的草原上有无数篝火,问巴什基尔人,说是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正在开过来。此外,他提供不出确切的情报,因为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要塞内的哥萨克中间,看得出发生了异常的骚动。他们聚集街头巷尾,窃窃私议,一看到骑兵和驻防军就立即散开。叛匪派了密探打入他们中间。有个皈依正教的卡尔美克人名叫尤莱的来见司令,报告了一个重要的机密。尤莱告发,那个军曹的情报是假的。那狡猾的哥萨克回要塞以后,对他的同伙说,他曾到过暴徒那里,见到了他们的头头,那头头让他吻了自己的手,跟他谈了好久。司令马上把军曹关起来,让尤莱顶替他的位子。哥萨克们听到这个消息,公然表示不满。他们大声口吐怨言,而奉命执行司令指示的伊凡·伊格纳季奇亲耳听到他们说道:“看你有好下场!驻防军耗子!”司令想当天就提审犯人,但军曹从禁闭室逃跑了,显然他的伙伴帮助了他。 新的情况使司令更加不安了。捉了一个持有造反告示的巴什基尔人。司令想趁此机会再次召集军官开会,因而又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支使开去。伊凡·库兹米奇是个过分直心眼的人,脑子拐不过弯来,他除了上次使用过的办法以外,想不出别的花招。 “你听我说,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他干咳两声,开口说道,“盖拉西姆神父据说从城里收到了……” “别瞎扯!伊凡·库兹米奇!”上尉太太打断他的话说,“你当然又是想召开会议,又想把我使开,好让你们讨论叶米里扬·普加乔夫的事情。可这次要骗我,办不到!” 伊凡·库兹米奇目瞪口呆。 “嗯,老妈妈!”他说,“既然你已经全知道了,那么,你留下来也得。我们当着你的面讨论也无妨。” “好!这才象话。老爷子!”她回答,“要耍滑头,你可不是那号人。好了!去叫军官们吧!” 我们又聚集了。伊凡·库兹米奇当着夫人的面向我们朗读了普加乔夫的告示。这告示是由一个文理不通的哥萨克执笔写的。匪首宣称他要立即进攻我们要塞,号召哥萨克和士兵加入他们一伙,劝告长官不要抵抗,否则格杀勿论。告示行文粗俗,但很有气魄,因此,对于老百姓的头脑一定会产生可怕的影响。 “真是个骗子!”司令夫人说,“他竟胆敢指示我们!要我们开门欢迎他,把军旗放在他脚下!嘿,这狗养的!他难道不知道我们从军四十年了?多谢上帝!我们什么事情都见过了。难道真有屈从叛贼的司令官吗?” “当然不会有,”伊凡·库兹米奇回答,“不过听说,那强盗已经攻占了好些要塞了。” “看起来,他倒是人多势众。”希瓦卜林说。 “让我们现在就来看看他有什么真正的力量。”司令说,“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把仓库的钥匙给我。伊凡·伊格纳季奇!把那个巴什基尔人押上来,吩咐尤莱拿根皮鞭来。” “且慢!伊凡·库兹米奇!”司令夫人说,站起来,“让我把玛莎送到别的地方去。不然,一听到喊叫,她会吓坏了。老实说,我也讨厌拷打。你们干你们的事吧!” 逼供讯在古代司法中成了惯例,已经根深蒂固了,以至禁用刑讯的圣旨长期不发生作用。大家都认为,罪犯的口供理应是犯罪最有力的证辞——这种想法不但毫无根据,甚至反而跟健全的司法观念完全抵触,因为,如果被告否认他有罪,这不能证明他无罪;那么,如果被告承认他有罪,同样也更不能证明他有罪。直到目前我还偶尔听到一些老法官对野蛮习惯的取消表示遗憾。即算到了现在,对刑讯的必要性,无论是法官还是犯人,也都毫不怀疑。因此,司令的命令没有使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惊讶和激动。伊凡·伊格纳季奇去带那个锁在仓库里的巴什基尔人去了(仓库的钥匙归上尉夫人保管),过了几分钟,犯人已被带进前堂。上尉命令把他带进来。 巴什基尔人跨过门槛,费了一把劲(因为他带了脚镣),他摘下高高的帽子,在门边站住。我看他一眼,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了。他大约七十来岁,没有鼻子,没有耳朵,脑袋剃得精光,没有胡须,零星长了几根灰毛。他个儿矮小,精瘦,驼背,但两只小眼睛活象两团火。 “嘿嘿!”司令说,根据他吓人的特征认出了他便是1741年暴动受刑者中间的一个,“看来你是一只老狼,从前落进过我们的陷阱。看起来,你造反不止一次了,难怪你的狗头刨得这么光。来!挨近一点,从实招来,是谁派你来的?” 巴什基尔老人不吭声,抬眼望着司令,好象根本听不懂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做声?”伊凡·库兹米奇接着说,“兴许你别尔米斯①不懂俄国话吗?尤莱!用你们的话问他,是谁派他到要塞里来的?” 尤莱用鞑靼话翻译了伊凡·库兹米奇的问题。但巴什基尔人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没有回答一个字。 “雅克西②!”司令说,“在我这儿不怕你不招。弟兄们!剥掉他鬼样的条纹袍子,抽他的脊梁。尤莱,使劲揍!” ①鞑靼话:完全。 ②鞑靼话: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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