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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您那个向导!您那个向导!我对他早有怀疑……不过……这笔帐挺好的嘛!……再见,先生。您帮了我的忙,上帝会报答您的……我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是的,在我身上,有些东西还是值得风流雅士同情的……再见,先生。我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无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如果要说报答,唐何塞,我只要您答应我,不要怀疑任何人,也不要老想着报复。这里还有几支雪茄,拿去路上抽吧;祝您一路平安!”说着,我向他伸过手去。

  他握着我的手,一言未答,拿起短统枪和褡裢,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对老太婆说了几句话,便向马棚跑去。不一会,只听见他飞奔在田野上嗒嗒嗒的马蹄声响。

  我呢,我又躺倒在板凳上,可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扪心自问,我是否应当从绞刑架上救出一个强盗,也许是一个杀人犯,而我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同他一起吃过火腿和地方风味米饭。难道我没有出卖我的向导,他可是依法办事的呀?我岂不是置他于死地,恶棍是要报复的呀?但情义总要讲吧?……山野匹夫之见,我这么想;这个土匪今后所犯一切罪行我都有责任……难道良知良觉本能地否定推理论证也是一种偏见?也许,我处境尴尬,难道我不能既摆脱困境又不留悔恨?我正为我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问题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之际,突然发现五、六个枪骑兵来了,只见安东尼奥鬼鬼祟崇地尾随在后。我迎了上去,告诉他们说,土匪两个多小时之前就逃之夭夭了。队长盘问老太婆,她回答说,她认识纳瓦罗,但她孤苦伶仃,绝不敢冒生命危险去告发他。她还补充说,他有一个习惯,每次来她这里,总是半夜出发。至于我本人,我必须走好几公里路向一位行政长官呈验我的护照,并签署一分陈述书,办完手续之后,人家才允许我继续进行考古调查。安东尼奥则对我耿耿于怀,疑心是我阻碍他获得二百杜卡托赏金。不过,我们在科尔多瓦分手时还是友情为重;那时,我尽我的财力所能,给了他一笔可观的额外酬金。

  我在科尔多瓦逗留了几天。有人指点我,多明尼各会图书馆有些手稿,我也许可以从中找到有关古门达若干令人感兴趣的资料。我受到仁慈神父们的盛情接待,白天我在修道院里度过,傍晚则在城里散步。在科尔多瓦,夕阳西下时分,总有不少闲人集聚在瓜达尔基维尔河右岸。在那儿,可以闻到浓烈的制革气味,当地制革业历史悠久,至今享有盛誉;而且,这里还有一大奇观,值得人们玩赏。晚钟敲响之前几分钟,便有一大群女子云集河边,在那高高的堤岸下面。没有一个男人敢混进这支队伍里。晚钟一响,意味着黑夜来临。最后一响敲过,在场所有女人个个脱下衣服,进入水里。于是,喊叫声,嬉笑声,好不热闹。男人们站在高岸上,如痴如醉地欣赏着浴女,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到什么名堂。然而,这一尊尊白皙的形体,在深蓝色的河流中若隐若现,激发出多少诗情画意,只要稍加想象,狄安娜和众水神沐浴图就不难再现,且不必害怕惨遭阿克托安的命运。有人告诉我,一天,几个绔绔子弟凑了一笔钱,收买了教堂的打钟人,让他提前二十分钟敲晚钟。尽管天色还很亮,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女神们毫不迟疑,宁可相信晚钟,也不信任太阳,大大方方地更换泳装,浴衣向来是最单薄不过了。那时我不在科尔多瓦。当我在那里时,敲钟人是不接受贿赂的,暮色迷茫,恐怕只有猫眼才能分清到底是卖橘子的龙钟老太,还是科尔多瓦最漂亮的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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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明尼各会,西班牙神父圣·多明尼各(一一七〇——一二二一)创立的天主教组织。
  阿克托安,希腊神话中的猎人,他因偷看森林女神狄安娜和水神们一起洗澡而受到狄安娜的惩罚。狄安娜把他变成一只小鹿,结果小鹿被阿克托安自己的猎狗咬死。

  一天晚上,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我正靠着堤岸的栏杆抽烟,忽然发现一个女人登上河梯,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头上插着一大簇茉莉花,展开的花瓣在夜间散发出醉人的清香。她衣着简朴,甚至显得寒酸,浑身黑色,与大多数夜游女工无异。名媛淑女一般早上才穿黑色晨服,晚上就穿法国晚礼服了。出水女郎来到我身边,让蒙头纱巾滑落在香肩上,正当“满天星斗落幽光”,我朦胧看见她小巧玲珑,年轻娇嫩,体态健美,还有一双大眼睛。我立刻扔掉雪茄烟。她明白这是出于法国式的礼貌,连忙说她很喜欢闻烟味,如果弄到温馨好烟,她还抽上几口呢。幸好我的烟盒里还有这种烟,便连忙献给她。她居然赏脸抽出一支,花了一个苏,让一个小孩给我们取来引火绳,把烟点着了。我们吞云吐雾,侃了很长时间,堤岸上只剩下我和美丽的出水女郎在一起了。我想,邀请她到“内维里亚”去吃冷饮,不能算是冒昧吧。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不过,下定决心之前,她想知道已经几点钟了。我按响了报时表,她听了惊讶不已。

  “你们的发明真了不起,老外先生们!您是哪国人,先生?英国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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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典故出自法国作家高乃依(一六〇六——一六八四)著名悲剧《熙德》。
  内维里亚,即冰窖咖啡馆,实际上是一种冰雪库。在西班牙,几乎村村都有自己的“内维里亚”。——原注。
  在西班牙,凡是不带点棉丝织物样品的旅游者,都被看作是英国人。在哈尔基斯,我被荣称为“法兰西的英国绅士”。——原注。

  “在下是法国人。您呢,小姐,或者夫人,您大概是科尔多瓦人吧?”

  “不。”

  “您至少是安达卢西亚人。您说话口音很软,我好像听得出来。”

  “既然您对各地口音如此熟悉,您一定能猜到我是哪里人。”

  “我觉得您是耶稣国里的人,离天堂只有两步路。”

  (这个比喻,我是从我的朋友、著名的斗牛士弗朗西斯科·塞维拉那里学来的,指的就是安达卢西亚。)

  “得了!天堂……这里的人说,天堂不是为我们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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