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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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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二进行一次打牌比赛,不是赌钱,但是输者在下一次打牌时要做出点特别贡献。 大家对乌尔比诺·达萨大夫的印象是:举止拘谨,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都象是突然受惊,不适时的脸红使人担心他的脑子是否健全。但是毫无疑问,并且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阿里萨最关心的别人的议论是对的:他是一个正派人。他的妻子却相反,活跃,有一种平民百姓的机智,一切都做得适时而恰到好处,这使她的高雅更富有人情味。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玩牌对手了。跟他们在一起仿佛跟家人在一起一样,阿里萨对爱的无止境的需要得到了满足。 一个晚上,他们一块儿走出家门时,乌尔比诺·达萨大夫请他与他共进午餐:“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整,在社会俱乐部。”社会俱乐部象美味的佳肴,但却配着有毒的酒。就是说,它是令人向往的地方,可它凭着种种理由可以决定一个人能否进去:私生子不能进入即是最重要的规定之一。叔父莱昂十二在这方面有过十分令人恼火的经历,阿里萨本人也曾受过侮辱。有一次,他应俱乐部一位创始股东的邀请去吃饭,坐下后又被赶了出来。阿里萨在这位股东的内河航行生意中曾帮过大忙,这位股东也不得不带他到另一个地方去吃饭。 “我们制定规章的人更该履行这些规章。”他对他说。 虽然如此,阿里萨还是决定跟乌尔比诺·达萨大夫去冒冒险。不料竟受到了特殊的对待,尽管没要求他在贵宾留言簿上签名,也十分光彩。就只有他们二人共进午餐,而且时间很短,规格也较低。阿里萨从头天下午起就对这次会面忧心忡忡,如今随着一杯开胃的欧波尔图葡萄酒下肚,一切都消失了。乌尔比诺·达萨大夫想跟他谈谈他的母亲。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阵之后,阿里萨发现,她跟儿子讲到过他。更让人吃惊的是:费尔米纳为了他,还跟儿子撒了谎。她对儿子说他们从小就是朋友,自打她从大沼泽地圣·胡安市来了以后就一块儿玩耍,是他最早教给她读书识字,因而她多年来对他怀有感激之情。她还告诉儿子,每当她从学校出来,常常跟他的母亲特兰西托一呆好几个小时,在百货店里干刺绣活儿,特兰西托是位著名的绣花能手。她此后没有继续跟阿里萨交往,并非出于她的意愿,而是由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 乌尔比诺·达萨大夫在未深谈自己的意图以前,先就老年问题信口开河地说了一通。他认为,要是没有老人的妨碍,这世界会发展得更快。他说:“人类如同野战军一样,以走得最慢的人的速度前进。”他预言会有一个重人道、因而也就更文明的未来社会,到那时,人都被隔离在边远城市,不能依靠自己来避免老年的羞愧、痛苦和可怖的孤独,而要依靠社会。依照医生的观点,他认为到达这个社会至多需要六十年。但是,在这个美好社会到来之前,唯一的出路是建立养老院,在那里,老年人可以互相安慰,按照自己的兴趣、好恶、怪癖及痛苦结合在一起,避开与后几代人的自然的不和。他说:“老人在老人中间会显得年轻些。”那就是说,乌尔比诺·达萨大夫感谢阿里萨在他母亲守寡的孤独中所给予她的良好帮助,并恳求阿里萨,为了他们两位老人的利益,也为了大家生活得安逸,继续这样做下去,还请他耐心对待老母亲的怪脾气。这次会面的结果使阿里萨感到异常轻松。“请您放心,”他说,“我比她大四岁,不只现在,而是从很久以前,在您出世之前许久就是如此。”然后,他只想痛快地说出来,便以讥讽的口吻提示他。 “在未来的社会中,”他最后说,“大概您这会儿必须去公墓了,您还得为她和我的午餐送去一束鲜花。” 那时,乌尔比诺·达萨大夫才注意到他的预言是不恰当的。于是他赶快作解释,结果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但阿里萨帮助他解脱出来了。他满面春风,因为他表示,跟乌尔比诺·达萨迟早还要有一次与这次相同的会面。那是为了履行一项不能避免的社会手续:正式向他的母爱求爱。午餐很鼓舞人心,不仅由于原因本身,还因为午餐向他表明那不容更改的请求将会多么容易地被乐意接受。要是得到了费尔米纳的允许,真是没有比此刻更合适的机会了。还有,在那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午餐谈话之后,墨守成规的要求已显得多余了。 阿里萨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上下楼梯都特别小心,因为他一向以为,老年是从第一次不太要紧的跌跤开始的,而死亡则随着第二次跌跤而来。他觉得他办公室的楼梯比所有楼梯更危险,因为它又陡又窄。很久以来,爬那道楼梯他都要使出好大劲儿,不仅要看清楚每道台阶,双手还要扶着栏杆,以免失足坠地。人们曾多次建议他换一个不太危险的楼梯,但每次他都推说到下个月再做决定,在他看来,换楼梯好象是向老年投降。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上楼梯需要很长时间,这并非象他匆忙解释的那样是因为越来越费劲,而是因为他越来越小心。然而,那天下午跟乌尔比诺·达萨大夫一起吃饭,喝了杯开胃的欧波尔图葡萄酒,吃饭时又喝了半杯红葡萄酒,尤其是谈话是如此令人鼓舞,回来后他真是高兴极了,竟然试图以年轻人的舞步一步跃上第三道台阶,结果扭伤了左脚,仰面摔倒,没摔死可真是奇迹!在摔倒的那一瞬间,他头脑仍十分清醒,他想他不会是跌一跤就死的男人,因为在生活的逻辑中,两个在那么多年中如此热烈地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不可能先后仅差一年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他想得有道理。他的脚部和小退打上了石膏,被迫卧床。但是他比摔跤以前还精神。当医生叫他六十天不能动弹时,他真不相信会如此不幸。 “别对我这样,大夫,”他恳求道,“我的两个月就象您的十年一样呀!” 好几次他试图双手抱着那条塑像般的腿立起来,每次都向现实屈服了。但是,当他终于又用那只仍感疼痛的脚重新开始走路、脊背还露着鲜肉时,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命运以一次意外的跌躁奖励7他的坚贞和恒心。 最恼火的日子是第一个星期一。疼痛已减轻了,大夫的预言也很鼓舞人,第二天下午,四个月中第一次因不能去看费尔米纳而耿耿于怀。然而,在无可奈何地睡过午觉之后,他还是向现实屈服了,于是便给她写了封请求原谅的信。这是一封手写的信,写在香纸上,用的是发光墨水,以便她在暗处也能看得清楚。在信中他厚着脸皮,添油加醋,以戏剧的方式夸大事实,企图激起她的同情心。她两天后给他回了信,写得很有感情,十分亲切,但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有如热恋中一般。他立即抓住机会又给她写了一封信。当她第二次给他回信时,他决定要永远超越每星期吞吞吐吐交谈的极限,并且借口要掌握公司每天的工作进程,在床前装了电话。他请总机接线员接通那个从他第一次打电话后就牢记在心头的三位数字的号码。由于距离遥远,那银铃般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神秘而又紧张。但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的情人的声音,只是三两句通常的问候之后就跟他“再见”了。阿里萨为她的冷漠感到伤。乙:他们又如开头时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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