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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从没听过。”卡米拉的呻吟声持续下去。霍尔兹把另一个枕头放在她的头上。“凯利——他是不是要钱?”

  狄诺伊回答之前迟疑了一下。“我想不是。他说他明天回纽约,所以我不会再见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你要把画送到苏黎世去。这是我们约好的。到苏黎世,然后再到香港,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这么说的。”

  霍尔兹曾经对付过不少容易紧张的客户。在大多数与这次类似的违法交易中,会出现过渡时期——有时候几个小时,有时候数天或数星期——当一方必须完全依赖另一方来履行合约之时。霍尔兹总是设法让信任别人的重担,绝对不落在他自己身上,不过他能够了解,将你的命运或金钱放在别人的手中,每每会产生可观的不安全感。他靠回枕头,恢复他最佳的床边姿势。

  他告诉狄诺伊,只要照片不再流通,根本无需担心。而这件事,他望着睡在他身边的身体,说道,他有办法弄清楚。没让狄诺伊问完问题,他继续说:老克劳德不是问题。他将照我们的吩咐去做。忠心的他会紧闭嘴巴的。至于那辆厢型货车,它只是单纯的伪装。开车的人并非暖气管工,而是霍尔兹的职员,是一个经验老到的专差,能够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运送各式各样珍贵的货品。会不会有人怀疑一个工匠的破旧雷诺车里放着很有价值的画作?当然不会。狄诺伊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塞尚的画正谨慎而安全地横越欧洲。霍尔兹故意不提到,它将会经过巴黎,并且暂停下来,不过这不干狄诺伊的事情。

  “所以你看,我的朋友,”霍尔兹说道,“你不用紧张。这只是小小的不方便,没什么大不了。尽情享受你的阳光,其他的交给我办。”

  狄诺伊挂上电话,凝视着外头柔和的巴哈马夜晚。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诚实、规律的生活中,与像霍尔兹这样的人一块合作,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经历:脆弱、风险大、失去控制、不安,甚至有罪恶感。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陷得太深。完全没有补救的机会。他站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白兰地。霍尔兹听起来对追踪底片和照片很有信心,如果真的有这些东西的话。安德烈的为人似乎满诚恳的。也许他把纯属巧合的意外看得太过严重。即使如此,狄诺伊仍要等到事情完全结束之后,才能安心。

  跟往常一样,霍尔兹其实并没有像他的语调听起来那么有信心。如果狄诺伊的话是真的,他必须在明天之前把事情解决。他倾过身子,将枕头从卡米拉的头上移走,摇醒她。她推上眼罩。一只惺松的睡眼睁了开来,窄窄的细缝,没有上妆的眼睛怪怪的,看起来就好像没穿衣服。

  “不要现在,甜心。我累坏了。早上再来,在上健身房以前。”跟许多矮男人一样,霍尔兹以贪婪的性欲来弥补身材的缺陷,卡米拉发现他这一点很令人厌恶。她拍拍他的手。“女孩子偶尔需要休息一晚,甜心。真的。”

  霍尔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我要你那个摄影师凯利的地址。”

  卡米拉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被单保护性地盖住自己的胸部。“什么?不能等吗?鲁弟,你知道我如果晚上睡不好,会有什么后果,明天的——”

  “这很重要。事情出错了。”

  卡米拉从他的嘴型判断,深知继续争论下去于事无补——如她所了解的,他有时候可能会变成野蛮人一一于是下床去拿她的手提包,结果她的脚趾踢到路易十五时代的夜壶,只好用一只脚以很拙的姿势跳回床上。她拿出通讯簿,翻到K 开头的地方。“我的脚趾一定会肿起来,一定会的。那个混蛋夜壶。”她将簿子递给霍尔兹。“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敢说你会活下去,亲爱的。让我打通电话。”

  到了这个时候,卡米拉已经完全清醒,充满了好奇心,她从手提包里取出镜子,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聆听霍尔兹跟一个叫做班尼的男人的谈话。然后她觉得这样做不妥。她当然不想听到所有七荤八素的详情。无论如何今夜不要。于是她戴回眼罩,潜入一堆枕头当中,装睡。

  但睡眠已经离卡米拉有一段距离。她困困地感觉到谈话正要结束,然后感觉到霍尔兹的双手在她的身体上温柔、持久地抚摸。她低头看着他的头顶;即使是躺着,他还是嫌太矮。那双手持续进行着。卡米拉深知无法避免,于是听天由命地叹了一口气,把她受伤的那根脚趾移向远处,免得撞到霍尔兹扒东扒西的双脚。

  当条纹门栅摇下来防卫平凡人入侵库柏岛时,安德烈透过计程车的后窗往回看。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美好早晨,热带的绿色植物衬托着色彩艳丽的花朵,管理员正在扫地以及修剪枝叶,好为住户省去瞄到落叶或落花时的惊心动魄。他沉坐在后座,孵着他的失望,觉得自己彻底浪费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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