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彼得·梅尔 > 永远的普罗旺斯 | 上页 下页
二六


  在普罗旺斯,从计划安排一个集合地点到确定行程需耗时个把月,甚至好几年。基于此,我并不期待会很快获得米奇的邀请。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然后,夏天过去了,此刻悄悄来到。八月正是把玩美酒最伤神的一个月份,米奇这时候来电话了。

  “明天早上11点整,”他说“在新教皇城镇的酒窖等你,共进早餐。”

  我依照他的交代准备一切,且预先喝上一汤匙橄榄油——当地美食专家的建议。目的是在胃上镀一保护层,借以缓冲各式新出灶却力道十足的美酒的不断挑战。

  行驶在弯曲且灼热的乡村道路上,我告诉自己,无论在何种情境下,都不可吞入太多的酒,我一定要遵照老手的做法:酒入口,漱个口就吐掉。

  新教皇城镇已进入视线,热气难熬,时间将近11点。这里简直是个为酒而存在的城镇,到处充满了诱惑!

  久经日晒已见剥落的告示板上,刚上漆的广告招牌、大酒瓶、手写的看板或墙壁上的标语,钉在墙上或是葡萄园内的支柱与门前车道的柱石,处处可见“欢迎品尝!品尝!”

  我缓缓驶过用以阻绝外在世界与北萨克酒窖(Caves Bessac)间的高耸石墙通道,在阴凉处停下车。

  下得车来,我感觉太阳就在我头顶上,像个充满热气的松紧帽罩住我整个头,眼前出现一座长形建筑物,上面布满许多小洞,外观上除了两扇门外,别无他物。

  一群人在门口排排站,手握专用酒杯,酒杯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酒窖凉爽宜人,而米奇给我的酒更有一股沁心冷意。

  那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杯子,是一个有脚的大水晶杯,圆鼓鼓的杯肚,上端缩口,有如金鱼缸般。米奇说这种杯子可容下1/4瓶的酒。

  看过里面闪闪发光的排场,我的双眼开始朦胧起来。我相信这个酒窖一定很大,25000瓶酒静静地藏在阴冷的角落。

  事实上,根本看不到任何酒瓶,只见一条布满酒桶的道路——难以计数的酒桶倚靠在与腰同高的平台上,酒桶堆高度大概离地12至15英尺,每个酒桶上用粉笔标示着成份。

  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见这么多酒。隆阿丘酒(Cotes一du一Rhone—Vinages)、丽雷卡酒(Lirac)、维克拉斯酒(Vacqueyras)、圣约瑟酒(Saint —Joseph)、海米塔奇酒(Crozes一Hermitage)、天芳酒、吉恭达酒——每种都有几千公升,依制造年份摆放。

  “好,”米奇说:“你不可以枉走一圈,空手而回。”

  “你要喝哪种酒?”

  太多的选择摆在眼前,我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不知米奇会不会指引我在眼花潦乱的酒桶中找到正确的选择?

  我可以看别人在他们的金鱼酒杯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也许我该依样画葫芦。

  米奇点头表示同意,他说:

  “这样最好,因为我们只有两个钟头的时间。”

  他不愿意把我们的时间浪费在新酿成的酒上,而忽略尚有无数的好酒等着我们去品尝。我庆幸已先喝过橄揽油,任何称得上宝藏的酒是不可吐出口的。但如果在这两小时内,所有的酒都吞下,我可一定会如那些酒桶般乖乖摆平。

  所以我问是否允许将酒吐出来。

  米奇挥动酒杯指着隆河岸大道入口的标语,“如果要吐出,请便,但是……”

  显然地,他认为一个人拒绝享受美酒下肚的感觉及拒绝喝下算是一种艺术作品的酒时,是极其悲惨的。

  一位肥肉横生的酒窖老板赫然出现,他身穿暗蓝色棉夹克,带着一个形似巨大点眼药器的容器——三英尺长玻璃管,一端有个拳头般大的塑胶球。

  他用喷嘴瞄准我的酒杯,挤了点酒到我的杯里,嘴里念念有辞,“1986年的海米塔奇酒,有花的香味,味道不酸,没有甜味……”

  我先来个整套的动作:用鼻子闻闻酒味,让酒在口中循环几圈后把酒整个地吞入我的肚子里去。

  棒极了,米奇所言不差,把这些美酒倒进排水沟糟蹋,的确是大不敬。

  稍稍放松心情后,我看看身旁有些人把他们不想喝的酒倾倒在桌旁上的大酒瓶内;而后,大酒瓶内装的酒会倒入含有酵母菌的缸中,如此可以酿造极品的醋。

  我们在酒桶排列而成的道路上缓慢前进。酒窖老板在每一站都会登上他随身携带的梯子,到达顶端的酒桶,打开酒桶塞,插入他那饥渴的喷嘴,然后好似身负重型武器般谨慎地走下梯子——当品尝活动继续时,他老兄还真越来越像全身武装的超级巡警般,只是行动慢了些。

  最初几站的品尝局限就白酒、玫瑰红酒及轻淡的红酒。

  我们走入地窖后头,那儿的酒色变得深暗而味道也渐转浓厚了。每尝一口,总是禁不住要感谢上帝赐予如此香醇的人间美味。

  具有紫罗兰、覆盆子果及桑椹香味的海米塔奇,属于烈酒。隆河丘酒和葛兰德酒(Grande Cuvee)皆是细工酿造且精纯的酒。

  我对这些迷人的酒和它们的形容美辞印象深刻——果肉肥硕、兽性野狂、雄壮威武、高雅世家、挑拨神迷、强劲有力……。

  注意,酒窖老板居然没有重覆使用相同的形容词。我真怀疑他老兄天生具有语言修辞能力,亦或是他每晚都抱着字典共眠。

  我们终于走到米奇的最爱——1981年的新教皇城堡酒窖。虽然它尚需好几年才能成为陈年美酒,但已可称得上好酒了。

  深葡萄酒色,闻起来有香料和松露的味道,温暖及柔和,展现出它是酒中名品——更别论它那接近15%的酒精含量。

  我认为米奇的头都快栽进酒杯里了!看到一个人如此欣赏佳作,实在令人雀跃欢欣。

  他不情愿地放下酒杯,看看手表,“我们该离开了,打点酒下饭!”

  他走进前方的办公室,出来时手提一箱酒,装满一打酒。另一同事跟在他后面也带来了一打酒。我们一伙人准备痛快地吃一顿午餐,猜猜看几人不醉?

  我们离开酒窖,在太阳的雄威下显得畏缩,我要求自己只一点一点的啜饮,万万不可大口豪饮。

  尽管如此,一走进车内头颅即不停地悸动刺痛,发出警告。在闻酒味前,我一定得先喝点水。

  米奇重打我的背。

  “品酒最容易感到口渴,”他说:“别担心,我们有足够的酒任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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