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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威廉叔父一把抓过赛蒙车上的雪茄,并且心满意足地点燃了一根。他说,住在威尼斯真不是个快乐的经验。拥挤的人群,高昂的物价,处处皆是令人反感的鸽子,还有当地对养老金的误解,我一点也不后悔离开那里。能在普罗旺斯找到援助与栖身之所,是多么令人开怀啊!在普罗斯旺的阳光下,艺术家一定能有所发挥。“

  “威廉叔父,关于援助与栖身之所,我有一点小小困难。饭店的住房率相当高。”

  “亲爱的,这些都是小节。你知道我的。我的需求既少又简单。”他深深吸了一口哈瓦那雪茄。“只要有一张拖拉床,一碗汤,一些干硬的面包即可。我要的只是苦行僧高贵简单的生活。”

  赛蒙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手头还宽裕吗?”

  威廉叔父弹弹雪茄的烟灰,吹着发亮的烟头。“唉呀!我也不是全然对不景气免疫。”

  “你破产了!”

  “我有现金流通的困难。”

  “你破产了?”

  “我在等待汇款。”

  “还在等,同一笔吗?”

  威廉叔父不愿再多谈他的财务问题,将注意力转移到乡间的美景。他们离开了亚维依的郊区,驶过那名BMW 旁的妓女,她现在已经换上了夏季的短裤与金色的高跟鞋。威廉殷勤地举起他的帽子,低语着:“真迷人!真迷人!”赛蒙摇摇头,心想不知如何安置这位很可能长会久停留的叔父。他可以待在饭店一周,但是绝不能比这更久。一周后,房间都客满了。

  “亲爱的孩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该把你安置在哪里。你预计停留多久?”

  当他们经过一片向日葵花田时,威廉叔父快乐地喃喃自语,每一排向日葵花都面向同一个方向,仿佛有人将他们—一安排似的。“谁知道呢?一个月?看着塞尚花了多少年才画下圣维克多瓦山(Salute-Victoio )”他拿着雪茄,指着眼前的景象。“这般慑人的美景——那峭壁,那橄榄树,还有苍翠的葡萄藤——这样的美景,绝对要像醇酒一般细细品尝,而不能囫囵下肚。我非常确定,季节的更迭,一能带给我莫大灵感。”他靠过来,拍拍塞蒙的膝盖。“能跟亲爱的人在一起,又增添了几分快乐。”

  赛蒙只是自顾自地低语:“我怕的就是这个。”

  如同预期,威廉叔父立即被旅馆吸引,而他显然也不是个傻子,一眼就看出恩尼斯是个珍贵的盟友。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提议为他画像。他说:“他那具有经典比例的头,令我想起某些罗马的帝王。”而当他坚持把卷缩在恩尼斯脚边的吉奔太太也纳入画作之中时,无疑地已经与恩尼斯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诺福克的歌雅,就要尽情地享受这个夏天了。

  第二十章

  那些自行车手轻松自在地呼吸,脚随着平顺规律的踏板起伏。看着他们骑上陡坡、绕过弯路,朝着高尔德走的英姿,真的很难想象他们第一次的艰难行程,当时他们的肌肉还是软趴趴的,一路行来,咒骂声与咳嗽声不断。将军龙心大悦。他们看起来就像其他千百位自行车选手,可以在晴朗的早晨,轻松地驰骋一百公里,除了汗如雨下,没有任何吃力的迹象。

  他们骑了好大一圈,经过依斯勒一上一索格,到达佩尼斯,穿越维纳斯克与莫尔斯,来到DZ公路,然后爬过最后一个山坡,又回到高尔德,这么一趟艰难的旅程,正好给了他们好胃口,好享受将军为他们在谷仓摆设好的午餐。

  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弄好午餐的,先是把桌椅摆好,然后再架起烤厚片羊腿肉的烤肉架,还准备了好几袋冰块,用以冰镇茴香酒与红酒,还有一打上周日留下来产自新堡(Chateaneuf)的酒,那时他们穷得很。

  他先开车回去,开始烤肉,站在那里看着热气升上天空,而木炭也从黑色转变为灰色。如同以往,他为自己倒了杯茴香酒,看着液体在他加入冰块及水时,变成雾状,他觉得乐在其中。他举起杯,无声地敬起那些神圣的银行抢匪。他想,在法国,任何事情或任何人都有值得崇敬之处。不管你是谁,只要给我们运气,下一周的同样时间,就是我们数钞票的时候了!

  他听见路上传来抱怨声与笑声,接着他们就出现了,他们旋转着自行车,以免轮胎遭受碎石子的磨损,一边笑、一边搓磨着自己的臀部。

  “太棒了!我的孩子!谁需要水,谁又需要茴香酒?”

  他们簇拥着围在桌旁,用他们的棉帽拭去脸上的汗水,争着要杯子与冰块。

  将军说:“今天,我们大吃大喝,不醉不归。但是,我要先讲十分钟的正事。”

  他等待他们都有了饮料,也都坐好了。七张黝黑的脑全朝着他看。

  “好!”他把自己七双乳胶手套及两把钥匙搁在桌上。“我们在苦窑蹲的时候,都已经被采了指纹,所以行事当晚,你们都要戴上手套。就算要搔屁股,也不能脱下来。现在,这里就是后门,你们要离去的地方。”他把一包烟放在桌上,自己的杯子放在烟的旁边。“就在门外左边,我会把厢型车停在那里——我一整天都会占据那个地方,你们会知道,车子一定就在那里。自行车就在里面。晚上我会将车子牵出,用链条将车子串在旁边的栏杆上。我会用一条长链条与一把锁。解链条时,还是要戴上手套,知道吗?”七个人点点头。将军拿起钥匙,“这两把钥匙可以把锁打开,如果遗失一把,还有另一把复制的。如果两把都丢了,你就完蛋了!乔仔、巴希尔,你何各执一把,绑在脖子上,或者塞在鼻子里,随便你们,就是不能弄丢!”

  将军拿起他的杯子,喝了口饮料,一面擦拭着胡子。“我在你们的自行车装备组里准备了裤子与汗衫,这些衣物都很旧,而且无从追踪,完事之后,只管把他们扔掉就是。当你们攻坚进去,一定会汗湿全身,不过一整个晚上下来也就干了。”他看看四周,笑着说:“好了,就这样了。到时候,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数钞票,有问题吗?”

  那些人看着那堆乳胶手套与钥匙,静默无语。已经好几个月了,终于到了行动的时刻。将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如果不成功怎么办?再在被告席上让卑鄙的法官瞧不起,再在粪坑里蹲一阵子。

  他说:“我的朋友,不会出错的。相信我。”他拍拍身边人的肩膀,“你们怎么了?怎么都没人问我午餐吃什么?”

  威廉叔父善用他白吃客的魅力与诡计,解决了住的问题,正在打包行李,准备搬至恩尼斯在村里租的房子,他预备以艺术家的名义在空的卧室住下来。就他的解释,在把恩尼斯的神韵捕捉到画布之前,得先深入了解恩尼斯的性格。他大可花上好几周的时间,才开始作画。接着,还有庄严的潘太太。她原本无意接受威廉叔父画像的提议,但在他谄媚的将她与土耳其皇宫姬妾(O dal-ispue)相提并论后,便也欣然同意。他说,为什么要让罗浮宫独拥那么多宝贝?他从透过她装着白酒的酒杯,侦测出她眼角的细纹。是的,威廉叔父相当喜爱普罗旺斯,但是应该可以说服赛蒙先借他一点钱,在那笔成谜的汇款到达前先解困。更何况,生活起居都是免费的。威廉叔父阖上皮箱,整理整理放在上衣口袋用老旧丝质手帕包着的两根偷来的雪茄,下楼找人请他喝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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