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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奥利维埃又气又痛苦。他真弄不懂人们怎能对一个哗众取宠的人如此喜爱,对这个终生在演他一辈子也成不了的人类典型的人竟会如此爱好,对将理想人物如此虚妄人格化会这样津津有味,对这个当晚几乎演了各种角色的涂脂抹粉的夜间服装模特儿如此津津有味。

  “你们对他们妒忌,”公爵夫人说,“你们这些人,普通的男人和艺术家,你们对演员都这样,因为他们比你们成功。”

  而后她转过头去对着安耐特:

  “瞧,小姑娘,你正走进生活而且用纯洁的眼光看事物,你认为怎样,这个男高音?”

  安耐特用一种心悦诚服的神气回答说:

  “我真觉得他很好,我。”

  三声铃又响了,第二场要开始。幕启是凯尔梅斯节①。

  ①Kermess荷兰及法国北部地区的民间节日。

  埃尔松的处理是卓绝的。她的嗓子好像也比过去好,而且处理得更完美准确。她确实变成了伟大、超群、优美的女歌唱家,人们对她的评价和对俾士麦先生和莱塞普斯先生①的评价一样。

  ①Bismarch和Lesseps前者为德国著名首相(1815-1898),开疆辟士,征战连年,人称铁血首相。后者为法国外交家(1805-1894).苏伊士运河开凿的主要主持人之一。

  浮士德向她奔过去,用迷人的嗓子说出下面一心想诱惑的话:

  我亲爱的小姐,您能允许我吗?

  让我请您挽住我的胳膊

  让我们一同上路。

  这时那位十分美丽动人的金发玛格丽特回答说:

  然而我不需要人家向我伸手,

  不,先生,我不是小姐也不美丽。

  整个儿大厅一阵无比欢欣激荡,人们都站了起来。

  当幕落的时候,谢幕的喝彩欢呼简直骇人。安耐特的手拍得那么久,以致贝尔坦想去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停住。他心里又在受一种新的苦恼折磨。在幕间休息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的成见已经成为仇视,他追到了后台里,又一直追到了歌唱家的化妆室里,看这个使小女孩这样兴奋的可恶的歌唱家在两颊上抹白粉。

  接着,幕启是“花园”这一幕。

  大厅里立时就散布开了一种近似爱情的热流,因为这段只能说是像一阵轻吻的音乐,还不曾有过其他解释。这已经不是两个名演员孟特罗塞和埃尔松了,而是两个理想世界的人,与其说算是两个人,毋宁说是两个声音:一个是在爱着的男人的永恒的声音,一个是在回避的女人的永恒的声音;在整个诗篇里这两个声音都在为人类的爱情叹息。

  浮士德唱道:

  让我,让我细看看你的脸

  从他嘴里飘出来的音符带着这样一种爱慕和恳求的情调,真使所有的心都涌起了一股爱的愿望。

  奥利维埃想起他自己在隆西爱牧场里的宅邸窗下,也曾低声唱过这一句。他曾认为这句有点儿庸俗,而现在涌到了他嘴边像是爱情的最后一声呼唤,最后一次祈求,最后一个愿望和他这一生中能等待的最后一个恩典。

  这以后他就什么也不听了,什么也听不进了。一阵锐利的妒忌发作将他撕裂了,因为他刚好看到安耐特将她的手绢蒙上了眼睛。

  她哭了!那就是她的心,她那还什么也不知道的妇人幼小的心觉醒了,活跃了,感动了。在这儿,她就在他的旁边,并没有想到他,然而她得到了这种启示:爱情可以使人生颠倒动荡。而这种启示,这种启蒙,她是通过这个可怜的华而不实的歌唱家得到的。

  他几乎不再妒恨法朗达侯爵了,这个傻瓜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可是他多么憎恨这个穿紧身衣,启迪了这个年轻姑娘灵魂的人!

  他禁不住要扑到她身上,像扑向一个快要被坐骑压住的人身上似的,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引开,把她拽走,对她说:“我们走吧!走吧!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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