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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因为没有人接话,他又说:

  “据说罗克迪亚纳趁他妻子不防抓住了她有犯罪性质的谈话,于是让她为这种泄露内情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于是贝尔坦一副愁眉苦脸,哭丧着声音,将一只手放到纪叶罗阿的膝盖上,用友好温和的词句将他方才朝着缪塞基欧当面顶过去的话说了一遍。

  半信半疑的伯爵懊悔轻浮地传述了一件可疑的,也许会连累人的事,辩解说自己的单纯无知。人们老传说些虚假不实的恶意事情!

  一下子大家全都同意了这一条:“人们指责、怀疑和中伤别人,简直到了可悲的程度。”于是不到五分钟,四个人看来都一致同意所有小道传说的目的是说谎,所有的女人都从来没有过那些人家给她们想出来的情夫,男人也从不干别人强加给他们的无耻行为,总之表面上的比实际情况坏得多。

  自从纪叶罗阿回来后不再怪罪缪塞基欧。贝尔坦对他说了些好话,引到一些他喜欢的话题上,打开了他爱东拉西扯的阀门。而伯爵似乎也高兴得像个到处都传播和平和真诚的男人。

  两个仆人在地毯上悄悄走过来,抬着茶桌,上面是一把光亮漂亮的水壶,里面沸腾的水冒出了蒸气,在蓝色的火焰下面是一盏酒精灯。

  伯爵夫人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按人们从俄国传来的要点煮茶,而后送一杯给缪塞基欧,另一杯给贝尔坦,再拿来了一些餐具,上面放着肥鹅肝的三明治,奥地利和英国式的小点心。

  伯爵站在成排摆着蜂蜜、饮料和玻璃杯的茶桌边上,他做了一杯掺糖热酒,悄悄地溜到了隔壁房间里,而后就不见了。

  贝尔坦重新又单独面对着缪塞基欧了,突然间,他又勃起了把这个人撵走的愿望。可这个人正在兴头上,夸夸其谈,传播小故事,颠三倒四地说,吹嘘自己。这位画家不断看那座长针一分钟一分钟走的摆钟。那位伯爵夫人看到了他的眼光,明白他想找她说话。于是她用了上层社会女人善于运用的举止变化闲聊的调子和客厅气氛的技巧,不用说一句话就使人知道该留下还是该走了。她用独有的风度,脸部表情和疲乏的眼神,散播寒气,像是她把窗打开了似的。

  缪塞基欧感到了这阵把他思路冻住了的凉气,于是不待他思忖是为什么,他就起了站起来开路的想法。

  贝尔坦按礼貌也学他的样。两个人一同走,穿过了两间客厅,伯爵夫人跟着,一直同画家说着话。她在前厅留住他为的是想问他什么问题。这时候缪塞基欧在一个侍役的帮助下穿上了他的外套。由于纪叶罗阿夫人老和贝尔坦说话,美术馆的督察在另一个仆人打开了的楼梯门前等了几秒钟之后,决定单独先走,免得竖在侍役的面前。

  门在他背后轻轻地关上了,于是伯爵夫人很自然地对艺术家说:

  “可是,您其实何必急着走呢?还没有到半夜。再呆会儿罢。”

  于是他们一块儿进了小客厅。

  当他们坐下后,他说:

  “上帝,这傻瓜真叫我恼火!”

  “那为什么?”

  “他占了我在您这儿的时间。”

  “啊!不算久呀。”

  “也许是,可是使我恼火。”

  “您嫉妒了?”

  “这不是嫉妒,而是觉得这个人碍事。”

  他重新拿过来小围椅,现在紧靠她坐着,用他的手指摸弄她裙袍的料子,一边对她诉说这一天从心里扇起的种种热情。

  她惊讶地听着,陶醉了,她款款地将一只手插进了他的白发里轻轻抚摸,好像是在感谢他。

  “我多么希望生活在您的身边!”他说。

  他总想着这位上了床的丈夫,可能他就在隔壁的屋子里睡着了。他于是又说:

  “要让两个生命联在一起只有结婚。”

  她喃喃说:

  “我可怜的朋友!”充满了对他,也对自己的怜悯。

  他已经将他的脸贴到了伯爵夫人的膝上,怀着柔情望着她。这是一种略带忧郁,略带痛苦的柔情,比方才他和她被她的女儿,她的丈夫抑或缪塞基欧夹着隔开时略低一点。

  她一直用她轻巧的手指在奥利维埃头上来回抚摸,一面带着微笑说:

  “上帝!您多少白发了!您最后的一茎黑头发已经找不到了。”

  “唉!我知道,来得真快。”

  她怕引起他伤心:

  “唉!何况您年轻时就一直是灰色的。我一直知道您是斑白的胡椒面夹盐。”

  “是的,这是实话。”

  为了清除刚才她挑起的懊丧调子,她弯下腰,双手捧起他的头,在他额上慢慢地轻柔地吻了一阵,一些仿佛应当没完没了的长吻。

  而后他们互相看着,努力从他们的眼底里寻觅感情的闪光。

  他说:“我真想能整天功夫在您身边。”

  他们体会到为说不尽的相思暗暗熬煎之苦。

  他曾以为方才在这儿的那些人走了之后就能体现今天早晨醒来时的渴望,而现在他单独和他的情侣在一起,在额头上有她双手的温存,而透过她的袍裙,在面颊上是她身体的温暖,可是他又重新感到那种烦恼,那种莫名的消逝中的爱情渴望。

  于是他现在想象在这座房子外面,也许在森林中孤孤单单地只有他俩,旁边什么人也没有时,那时他心中的不宁也许会归于满足和平静。

  她回答说:

  “你真是孩子!可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他求她想法子到巴黎附近的某个地方和他一同共进午餐,以前他们曾这样做过四五次。

  她对这种痴想感到吃惊,现在她的女儿回来了,这太难实现了。

  然而在她丈夫到隆斯去了以后她将试试,这得到下星期六预展过了以后。

  他说:“在那以前,您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呢?”

  “明天傍晚,在高尔贝勒家。此外,在星期五三点钟。要是您有空可以到这儿来。还有,我想我们星期五可以在公爵夫人那儿晚宴。”

  “好,太好了。”

  他站起来说:

  “再见。”

  “再见,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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