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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看来,天然的感情的次序,在这里是被颠倒了。在这里,凭爱情是无法缔结姻缘的;女孩子是不允许有情人的,只有已婚的妇女才有找情人的权利,而且,她对谁中意就找谁,而唯独不找的,是她自己的丈夫。宁肯让一个当母亲的有二十个情夫,也不允许当女儿的只有一个情人。通奸的事,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好,也不认为它有什么违反礼仪的地方。在严肃的小说里,在人们为受教育而阅读的小说里,这种事情多得很;放荡的行为已不再受人谴责,即使对爱情不忠,也无人过问。啊,朱莉!已经偷了无数个汉子的女人,竟敢用一张肮脏的嘴指责我们纯洁的爱情,公然对两个矢志不渝的真诚的心的结合大放厥词!也许有人说,结婚之事,在巴黎和别的地方不同;据他们说,结婚只不过是两个人相结合而已,而这种结合,并无任何契约的效力,只要两个自由的人同意居住在一起,同意姓同一个姓,承认孩子是他们的,就行了,除此以外,便谁对谁都没有任何其他权利。一个企图追究其妻子坏行为的丈夫所遭到的议论,并不少于在我们国家容忍妻子乱搞的丈夫受到的责难。这里的女人,对她们的丈夫并不厉害;我还没有看见过她们惩罚丈夫学她们不忠于爱情的行为。是的,在夫妻关系方面既不讲爱情,怎么能指望彼此真心相待呢?一个只为金钱或地位而结婚的人,是根本不爱她所嫁的那个人的。

  至于说爱情,爱情本身早已失去了它的意义;它的性质的变化之大,并不亚于婚姻。这里的夫妻,都是为了能更自由地生活而同居的未婚男女;情夫和情妇都不把爱情看得很重,他们要的是玩乐,是外表和经验,或者只是为一时的需要:只想暗中往来,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只要外表中意就行了。如果愿意,一拍就合,就作出安排,两相聚会;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简化一点。暗中往来一次的时间,只不过比会一次客的时间稍多一点;其中的经过,可以编成一本充满了人物描写、嘉言隽语、人生哲学和精辟言论的情话录和情书集。至于肉体,他们并不看得太神秘;他们倒是很明智的,认为最好是在有欲望的时候,按方便的办法予以满足;男人女人都一样,先来的先满足,无论是情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可以。男人就是男人,所有的男人几乎都差不多,都挺好,至少能解决问题,要不,对情人为什么要比对丈夫好呢?再说,到了某种年纪的时候,所有的男人个个都一个样,所有的女人也一个样;这些玩偶都是同一个厂家制作的,所以用不着挑挑选选;怎么方便怎么办,只要能到手就行。

  以上的情况,我都没有亲眼见过,而人们对我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声调是那么的特别,所以他们的话不能全信。我从他们的话中推知,大多数女人是把她们的情人当仆人看待的,如果他不称职,就把他捧走,另外再找一个;而他如果觉得别处的条件更好,或者他不愿干仆人的事,他就走,另外再找一个女人。据说,有些女人是相当的胡闹,竟拿管家做试验,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嘛。这种胡闹的做法时间不会长,胡闹劲儿一过,就把他打发走了,另外换一个;如果他赖着不走,就把他养起来,照样另外换人。

  “不过,”我对那个给我讲这些奇怪的习俗的人说,“一个女人和那些与她分手的人或被她撵走的人以后怎么办呢?”“好办!”他回答道,“她根本不和他一起生活,彼此不再见面了,谁也不理谁了。如果胡闹的劲头又上来了的话,那就另寻新欢;只要她心中还记得他们曾一度相好,那就不错了。”“我明白了,”我对他说道,“我相信你的话没有夸张,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在那么情意缠绵地相好之后,怎么能在再次见面的时候保持冷静,在听见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名字时,他们怎么会不心跳;他们再次相逢的时候,怎么会不战栗。”“你真叫人好笑,”他打断我的话说,“什么战栗不战栗的,你以为我们的女人都不中用,一激动就晕了吗?”

  必须把这幅显然是描绘得过于详细的图画删去一部分,有些地方不能让朱莉看;只要你还明白我的心,我就再也没有什么要对你说的了。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在这些不愉快的印象当中,有些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虽说坏事常出现在好事前面,但它不能妨碍好事,好事终归有它出现的时候。思想和天性的美,终将使人的高尚品质得到显示。开始时候的厌恶之心一被克服,不久就会产生相反的看法了,对这幅图画就会采取另外一种观点了。说话要公正,不能光说它不好的一方面。

  大城市的第一个不好之处是:人在大城市中将变得不像人的样子,社交场合可以说是已经使他们变得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情况的确是这样,尤其是巴黎,尤其是巴黎的妇女,因为她们要获得别人的青睐,才能显示出她们所追求的风采。你在大庭广众之中所看到的妇女,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巴黎女人,而是一个穿着时髦衣服的空有其表的人:她高傲神气的样子,她走路的姿势,她的身段和胸脯,她的肤色,她的面容,她的目光,她的举止言谈,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如果她回到她本来面目的话,你将认不出她来的。这样一种面目的改变,对改变面目的女人不利。一般地说,把本来的样子改变成其他样子,那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不过,她们也不可能把天然的样子完全抹掉,它在某些地方还是保留下来了。观察的艺术,就在于善于捕捉它。对于这个国家的妇女来说,要掌握这项艺术并不难。因为,她们表现自然的地方还是比她们自己想象的多;只要你经常与她们接近,使她们抛弃她们所喜欢的那些过分的表现,你马上就会发现她们还是她们本来的样子;这样一来,你先前对她们的反感,就会变成尊重和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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